在山海之间,有一个被很多人争论了许多年的问题。
是先有白玉上仙,还是先有白玉长城?
没人说得清楚,到底白玉上仙是因白玉长城而得此道号,还是白玉长城因白玉上仙而得此名。
世人只知道,有白玉上仙坐镇白玉长城一日,幽冥里的妖魔大军就休想越过雷池半步。
每年山海之间各宗门都会派遣长老率领弟子前往白玉长城协助白玉上仙抗击妖魔大军,少则数载,多则数十载,既是历练,也是义务。
护我山海,保我亲友,守我寸土,舍我其谁。
这是每个山海修士从踏上修炼之途那一天就刻入骨髓里的信念。
白玉上仙从不管事,白玉长城一应事务,都是由各大宗门派遣的驻守长老们在大帐中议定执行。
据说,这千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白玉上仙的真容,因为他每次显身,都是一袭白衣,身笼月辉,面目朦胧。
又据说,这千年来,白玉上仙只显身过六次,每一次,都是守城修士抵挡不住妖魔大军,眼看白玉长城就要被攻破时。
力挽狂澜。
这四个字说来轻而易举,却不知背后暗藏了多少壮烈的牺牲。白玉长城热血浇,白骨筑,绝非只是一句虚言。不是倾覆之危,何来力挽之功。
如果梁青山遇到的白衣人,真的就是白玉上仙,那这就是千年来,他第七次显身。
可眼下白玉长城并没有面临被攻破的危机。
而白玉上仙却显身了。
难道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巨大危机,已经发生了?
沉稳如刘昆,都被这个推测给吓得几乎没提得住自己的开山剑。
如果这都不算紧急军情,那还有什么事才算?
只是任刘昆应对再迅速,却仍是迟了。他带着梁青山堪堪才赶到大帐前,就见夜幕中蓦然绽出了万丈光焰。
那是妖魔大军退去的方向。
刘昆猛的转身,呆呆的望着光焰,全身上下都被绝望的窒息感包围。
光焰中,隐隐约约,显露出一柄巨大的刀刃,横空而至,向着白玉长城一斩而下。
“嘶……”
大帐中,传出了长老们倒抽冷气的惊喘声。
“天哪,是幽冥刀皇。”
“这魔头怎么来了……剑阵抵御……不,没用,快撤,下令所有守城修士立刻撤下城头,躲入城坞内……”
顷刻间,鸣金声响遍白玉长城上空,那是撤避的信号。
没有哪座剑阵可以直面幽冥刀皇的一刀,因为那是幽冥里最强的妖魔,没有之一。
“山人兄,你可真是撞大运了。”
刘昆终于回过神,看着梁青山后怕不已。
任谁也想不到,这次妖魔大军来袭,领军者竟然会是幽冥刀皇。如果不是被白玉上仙半道截回,梁青山去探营,必死无疑。
这也是白玉上仙第七次显身的缘由,除了他,谁能挡得住幽冥刀皇这一刀?
梁青山面沉如水,仰头望着横空斩下的那一刀,掌中锦鲤不安分的颤动着。
出剑,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
“山人兄,人贵自知,不可轻狂。”刘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梁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今夜只作壁上观,他日登天再与刀皇战。”
刘昆将信将疑:“你果真如此想?”
梁青山唇角微抽:“横刀兄,我虽非君子,但也不是莽夫。”
信你才有鬼,之前是谁胆子大到敢去夜探妖魔大军营地的。
刘昆暗暗吐槽。
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掌,夹住了横空而来的刀刃。
僵持中,气劲四溅,如巨浪拍岸,惊天动地。
刀掌相交处,火星明亮如日芒,夹杂着刺耳的摩擦声。
已经避入城坞中的修士,平安无事,而没来得及躲进去的修士,瞬间被声音震荡了神魂,气浪袭来,纷纷站立不稳,哀嚎倒地,滚下城头。
就连梁青山和刘昆也不得不各自倚剑,方能站立不倒。
唯有身处大帐中的长老们不受影响,陆续腾空而起,静默观战。
“巅峰过招,就连旁观也需要资格啊。”
刘昆苦笑。
梁青山默然不语。
须臾,刘昆打起精神,道:“山人兄,你是在这里观战,还是与我去救人?”
旁观两大巅峰修士对决,对修炼的好处无法计数,他本以为梁青山是个修炼狂人,定然选择观战,却不料耳畔传来“救人”二字,语气坚定,毫不迟疑。
“山人兄,此战过后,我定要与你痛饮一场,不醉不归。”刘昆大笑。
不想梁青山却断然拒绝:“我不饮酒。”
刘昆:“……”
滚下城头的的修士们被二人一个个救起,送入城坞中暂避。
说来也怪,一入城坞,刺耳的摩擦声就失去了震荡神魂的攻击力,梁青山初时忙于救人不曾在意,进出次数多了,就察觉到城坞的特殊之处。
莫非是结界?
锦鲤剑有意无意划过墙面,连一道浅浅的划痕都没有留下。
是了,就是结界。
梁青山确认心中所想,暗暗吐出一口长气。
如此甚好。
李经再滑头,也不能趁他抗击妖魔大军之时,偷偷跑去幽冥里。
然而任他再了解李经,也万万想不到,那家伙此时正被困在结界里。
已经快死了。
结界有灵,把入侵者视为异物,自然而然要同化掉。
所以李经眼下面临的,就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就像身处在一个正在不断的缩小的四方空间里,巨大的压力之下,他从站着到蹲着,最后不得不趴着。
更糟糕的是,体内的真元受到压迫,被硬生挤挤出体外,本来就没有恢复的气血,更是随着真元的流失而越发的衰竭。
结界内没有灵气,没有空气,失去了真元,他连胎息换气都渐渐不能了。
“难道我今天真要死在这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梁青山一剑给捅了,好歹他还给铲两把土。”
“啊呸呸呸呸,不吉之言,赶紧吐掉……”
生死之际,难免后悔,李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可这又哪里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事实上,他的意识已经有些焕散,身心被强烈的窒息感包围,仿佛鱼离了水,木离了土。
无数杂乱的思绪,充斥着他的脑海,只是来不及捕捉,就又散去,到最后,只留下一张刻骨铭心的秀美笑颜,用清脆温柔的声音,声声唤着“阿经”。
是青溪啊。
“你怎么在这里?危险,快离开!”
李经伸手推她,却怎么也推不到。
梁青溪就在他眼前,一臂之外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远离,就这么温柔的看着他,唤着他。
“阿经,快起来。”
“阿经,别趴着,站起来。”
“阿经,你再趴着,就追不上我了。”
“阿经,我走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越来越远。
“你要去哪里?”李经急了,全身上下奋力一窜,伸手向她抓去,“不要乱跑,危险!”
手中一实,竟然真的被他抓到了。
然而入手冰冷坚硬,这又哪里是他记忆中那个温暖美丽的青梅女孩儿呢?
是了,他忘记了,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手中。
他握住的,分明是她已经僵硬冰冷的尸骨。
一时间,李经心中大恸,他散乱模糊的意识,突然就清醒了。
“青溪……噗……”
一口心头血伴着撕心裂肺的呼唤喷出,随即他就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