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青山面前装睡是桩蠢事，李经没想过有用，他就打算耍无赖来着，逃得一时是一时，哪怕被剑锋指脸也绝对不睁眼。
可没想到梁青山居然没戳穿他装困的把戏。
“给他煮点醒酒汤。”
梁青山拿走那两壶酒，就把李经甩给了范同。
过了好一会儿，李经悄悄睁开一只眼：“走了？”
范同正端着醒酒汤准备喂他，见状忙道：“你没醉啊？”
李经抢过醒酒汤一口气喝掉，完了抹抹嘴道：“本来有点醉，被那家伙给吓醒了，别说，你这酒
劲儿确实挺大，我现在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飘飘然，跟踩在云端上一样。”
范同两眼放光，兴奋道：“这酒不错吧，宜小酌也宜豪饮，各有其妙，我想把它放在范楼里当招牌，可九叔却看不上，说这酒剑走偏锋，过于极端，不是正道。”
“喝酒又不是修行，喝得痛快就行。”
李经对范九贵的话不敢苟同。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兄，还是你跟我最投契。”范同高兴极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跟九叔说说呗，这样的好酒，我实在不忍心它埋没了。”
“难怪你这么好心请我品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李经一眼识穿他的用心。
范同嘿嘿一笑：“不让你白帮忙，这酒的利润，我分你两成。”
他这么一说，李经还真有些心动，范楼的生意红火，这酒又确实爽口，一旦售卖，每日的出息不会少，就算只分两成利润，那也是白得，完全可以缓解他糟糕的财务状况。
“好吧，我可以试试，但话得说在前面，我可不会用恩情去换钱财，范楼毕竟是令叔的，他若坚决不同意，我也不会强求，你得自己另想办法去。”
范同连连点头，道：“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就行，我都想好了，要是九叔不肯点头，我就在旁边租个小铺子，开酒馆，不图赚多少钱财，我就想用这好酒结交天下豪客。”
“听着也不错。”
李经哈哈一笑，忽想起范九贵年轻时自号酒鬼散人，想来也是好酒之人，这侄子随叔，倒是像了个十足十。
“令叔现在何处？”
“在后院，李兄，你从这里出去，过穿堂，沿廊走到底，拐进去就是。我要照应生意，就不陪你去了，此事多多拜托，不管成不成，日后李兄来喝酒，我都保证冷淬管够。”
“有你这句话，朋友没白交。”
为了方便范九贵调养身体，范同在范楼后院贴满了隔音符，将前面的喧闹声全部隔离在外。
李经从后廊拐进后院，瞬间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安静得让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后院里种着一株梧桐树，树荫下有石桌石椅，范九贵就坐在那里，低头垂眉，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李经轻咳一声，上前见礼：“打扰前辈。”
范九贵抬眼见是他，微微一笑：“李先生，请坐。”
“前辈，晚辈字判官，您别太客气，直呼晚辈的名字便好。”
范九贵嗅了一下空气中淡淡的酒香，笑道：“也好。判官，你是来给方家主当说客的，还是给我那个不省心的侄子来当说客的？”
“前辈心明如镜，见微知著，晚辈惭愧。方世叔与您之间的旧事，晚辈一个外人怎么敢置喙。”
“那就是阿同让你来的，他用一壶酒就收买你了。”
李经连连摇手：“晚辈饮过酒，确实是好酒，只是不知前辈不肯答应范兄在范楼售卖此酒？”
“你才喝过几种酒，知道什么叫好酒。”
范九贵笑了笑，起身从屋中取出七八壶酒来，各倒一杯，推了过来。
“你再尝尝这些酒。”
李经一一饮过，咂咂唇：“都是味道甘醇的好酒，只是比之冷淬，稍欠滋味。”
“不错，这几种酒，若在平时喝，无一不是上等佳酿。但判官你刚饮过冷淬，品尝过冰火两重天的极致之感，这些上等佳酿再好，也缺了滋味。而这，正是我不充许范楼售卖此酒的原因。”
李经愣了一会儿：“晚辈还是不解。”
“酒为助兴之物，最好的酒，应是让人思飞情热，见花愈香，见雪愈洁，见叶而顿生秋思，见物则遥念故人。而冷淬过于凌厉，一经入口，便夺味迷性，乱情纵欲，这又算得什么好酒，不过是丧志误事之物，乃下下之等。”
李经眨巴着眼睛，道：“前辈见解独到。”
夺味迷性，乱情纵欲，这八字倒是一字不差，他可不就是被酒性迷了心，差点儿让梁青山给套了话去。
只是这完全是因为他酒量不足之故，怎么能怪酒不好呢？
是了，定然是人各有所好，有人爱酸，有人爱甜，有人喜辣，有人喜咸，范前辈不喜酒性凛烈的，偏爱酒性绵软的，不足为奇。
范九贵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是半懂不懂。
“你们这些年轻人，经事不深，一味的追求刺激，只知放纵，等受了教训，才后悔莫及。”
李经不好反驳，只得尴尬的挠挠后脑勺：“前辈教训得是。”心中却是暗道：听范前辈的语气，没戏了，唉，可怜我这空空的钱袋子，还得继续空下去。
“心口不一，不必勉强，在真正的酒客眼中，冷淬上不了台面，我若将它放在范楼中出售，是为下下等，徒忍笑柄，不过它也并非一无是处，只要将它用对了地方，倒也算是一条财路。”范九贵又道。
李经本已有告辞之意，但听到这番话，顿时就挪不动脚步，他到底舍不得那两成红利，连忙道：“请前辈明示。”
“冷淬酒性凛烈，若在挥剑出刀时饮用，一可壮胆奋志，二则生豪情万丈，出手便增三分威力，最宜出军之前用之以犒军，提士气，壮军威，两阵相交便可先声夺人。”
“妙啊。”李经一拍大腿，双目发光。
“再者，此酒若经提炼，以十坛炼出一壶酒中精华，一经饮用便能使人热血上头，狂性大发……”
说到这里，范九贵语气微微一顿，才继续说了下去。
“修炼疯魔十八刀的人，如能辅以此酒，则刀威爆涨而无失心之患，只要酒劲消退，人就能清醒过来。”
李经“啊”了一声，惊道：“这么说岂不是不需要疯魔入心，就能使出疯魔十八刀，如此一来，这酒还能解决疯魔入心的后患。”
说到这里，他忽然醒悟，范九贵跟郑家的关系可不好，郑伯君差点就要了他的命，虽说这与郑仲卿无关，但说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
“范前辈，您的意思是？”
他小心的探问，范九贵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定有用意。
范九贵微微一笑：“范楼可以将冷淬献上，作为犒军之用，只是如何打通门路，却需要阿同自己去想办法，你与阿同是朋友，若能为之谋划一番，那是再好不过。”
李经一听就懂，心想：这哪儿是看上我的门路，分明是看上方世叔的门路，可范前辈不愿意去求方世叔帮忙，就想利用我与方世叔之间的关系，拐个弯儿的搭上门路，真他么的费劲儿，何必呢。一点儿的陈年旧误会，死活不肯与人说开，这犯拧巴的劲儿，早晚还得吃苦头。
不过他心中虽吐槽，但面上却半点不敢流露，只恭维道：“范前辈到底会做生意，若能成功，所有的守城修士都要感谢您，日后范楼在白玉长城可就是独竖一帜，再也没人敢欺侮了。”
范九贵微微一哂：“吃过大亏，好歹也长些教训。”
若不是这次运气好，他这条命真就葬送了，生死之际，他也想通了，一味清高有何用，做生意终归要有做生意的格局，从今往后，他就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了。
李经一听这话，心有戚戚，不由得道：“那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