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君心情极度的郁闷,就因为李经被刺杀的事情,他被人查了个底朝天不说,还跟郑仲卿吵了一架。
“若不是兄长平素欺人之事做惯了,也不会教人头一个怀疑上,白落个里外不是人。今后兄长行事,当以谨慎宽宏为上,我郑家不可被人欺,但也须留三分余地与他人,宁教人又敬又怕,不可教人又怕又恨。”
理是这个理,郑伯君不是不懂。
但是这番话,郑仲卿不是私下与他说,而是将郑家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全都召集在一起,这其中有长辈,也有小辈,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好歹他郑伯君才是郑家家主,当着族人的面被弟弟训得跟孙子一样,长辈面前就算了,还有那么些小辈在呢,真是颜面无光,日后他哪里还有脸在小辈面前摆出家主的威严。
那日在春水流,李经的话就像颗钉子,深深的扎在了郑伯君的心里。
在郑家,他这家主当得有名无实,没有滋味,往日的春风得意,如今都仿佛是笑话。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满心郁闷的郑伯君下了帖子邀上平日里往来较密的一些朋友到春水流喝酒寻欢,排解郁闷。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约的人一个也没到,只派了人来知会,不是这个有事走不开,就是那个已经去赴了别人的约。
“见风使舵,他么的一群狗东西,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郑伯君气得掀了桌,双目欲眦。
不就是看他被长老帐下令调查,怕被牵连到吗,长老帐都没查出什么东西来,这些人倒是一个个怕沾了屎一样的躲之不及。
无义小人,亏得平日里还称兄道弟仿佛随时能两肋插刀。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忽从屏风后传来。
“郑家主,气大伤身,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谁?”
郑伯君猛然转头,见屏风上倒映着一个矮瘦的身影,顿时一惊,箭步上前,绕到屏风后,然而却空空如也。
屏风后面并没有人。
屏风上依然倒映着那个矮瘦的人影,只是因为郑伯君的动作,人影也跟着转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郑伯君咬着牙根,他虽修为境界不高,但见识还算有一些,心知是遇上了术法高明的修士,心中不免打鼓,但面上强自镇定。
“郑家主可以称呼在下为影子。”
“影子?阁下不敢以真身见人,竟然连真名都不敢说吗?”郑伯君有几分不屑,又怀几分试探。
影子轻笑一声:“郑家主,不必试探,在下此来并无恶意,只是代我家主上向您赔个不是,都是手下人成事不足,连累郑家主被人怀疑,我家主上甚为愧疚。”
郑伯君顿时气怒:“原来是你们下的手,还栽到我头上,我……”
他一怒之下撸袖子就想动手,然而下一瞬忽然醒悟,这可是拿钱买命的杀手,自己修为有限,又是独身一人,冲突起来死了都没地方说理,立时强自压下怒气,语声硬生生转了过去。
“干得好,我早就看姓李的小子不顺眼,若不是他狗仗人势,你们不动手,我也要好好教训他。”
影子笑道:“多谢郑家主深明大义。”
郑伯君挥挥手:“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这件事就揭过了,没别的事阁下请自便,不要耽搁我喝酒解闷。”
“闷酒越喝越闷,未若红袖添香,知心解意。郑家主,我家主上身边有绝色侍婢二人,一名宛香,一名皓雪,亦有风流侍童二人,一名如意,一名解语,主上为表歉意,愿将此四侍赠与郑家主,还望笑纳。”
“这倒不必,我也不是好色之徒……”
郑伯君哪里敢要这四侍,正要婉拒,却忽有异香袭来,钻鼻入心,瞬间便让人心摇神曳,不能自己。
屏风上,多了四个影子,小小巧巧,不过巴掌大,或执壶,或奉盏,或抱琴,或握笛。
郑伯君只是一怔之间,忽而眼花,这四个小小巧巧的影子,就自屏风中一飘而下,变成了两对少年男女。
“奴婢宛香、皓雪拜见郑家主。”
“小人如意、解语拜见郑家主。”
少女千娇百媚,声如莺啭,处处动人。
少年俊俏风流,眉目含情,又不失男儿英气,十分赏心悦目。
郑伯君看得两眼发直。
美人他不是没见过,远的不说,就说他弟弟郑仲卿,眉眼五官无一处不精致秀美,若论俊俏,眼前这两个少年只及其一半,更莫提气质。
只是郑仲卿的脾气却是糙得很,一般人都受不了,何况郑伯君对这个弟弟从小看到大,再怎么美,看久了也是寻常。
他平日与人交际应酬,觥筹交错间,也少不了歌舞升平,俊男美女各有风情,纵然白玉长城这里比不得那些热闹繁华处,但偶尔也能一见绝色,不比眼前这两对少年男女差。
可他所见的那些俊男美女的身上,都欠缺了一些令人不能自己的心动味道。
包括他的弟弟郑仲卿,美则美矣,偏就不对那味儿。
此中美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郑家主,您对他们可还满意?”屏风上的影子笑问道。
“满意,满意……”
郑伯君下意识的重复了两声,忽而清醒。
“贵主上如此重礼,郑某受之有愧啊。”
“我家主上只是略表歉意,郑家主无须介怀,既然您对他们四人十分满意,那么我便回禀主上去了。”
郑伯君连忙急道:“请留步。”
影子略顿:“不知郑家主还有何事?”
郑伯君搓着手为难道:“我才被长老帐下令调查不久,此时身边突然多了四个来历不明的人,只怕是难以交待。”
他不傻,纵然对眼前这四个少年男女十分喜欢,却也没忘记权衡利弊。
影子笑道:“郑家主放心,他们四人都在春水流的名录上,来历清白,您从春水流把他们带回去,绝不会教人诟病,更不会惹来半点麻烦。”
郑伯君一怔:“春水流是贵主上的产业?”
这春水流是白玉长城最大的寻欢之地,几乎与白玉长城同时诞生,若影子的主上真是春水流背后的主人,那就有点可怕了。
“郑家主不要误会,我家主上只是与春水流有生意往来,偶尔借春水流行个方便。”影子解释道。
郑伯君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郑家主,影子告辞。”
屏风上,影子抱了抱拳,随后如同墨汁入水一般,很快就化尽消失,再也不见。
郑伯君绕着屏风转了两圈,确认影子是真的走了,这才慢慢踱到四个少年男女面前,一个个捏起他们的下巴仔细审视,越看越是满意。
他撩袍坐下,屈指轻击桌面,示意执壶奉盏的两个少女给他倒斟酒,又略抬眼皮,看了抱琴握笛的两个少年一眼。
于是酒香伴着琴笛之音,悠悠扬起。
“你们是眼线?还是杀手?”
这时,郑伯君忽然问道。
“家主英明,您让我们是眼线,我们就是眼线,您让我们去杀人,我们就是杀手。”
宛香放下酒壶,抬眸含笑,妙声低啭。
“那我若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呢?”郑伯君又道。
四个少年男女齐齐上前一步:“我等只对家主忠心不二,惟命是从。”
“怎么,连贵主上的话都不听了?”郑伯君嗤笑。
“家主,我等自受训起,便只认一主,只要家主不将我等送人,您就是我等唯一的主人。”如意躬身。
“像你们这样的人,贵主上……哦不,是你们的前主人,没少培养吧,看来他野心不小。说吧,他把你们送给我,想让我为他做什么?”郑伯君直捣黄龙,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
他也是当了好些年家主的人,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别人送他几个绝色什么都不图。
不过没关系,他不介意,做生意,有来有往,生意就红火,做人也是一样。他不满于自己只是个担了虚名的家主,想要彻底掌握郑家,架空郑仲卿,那他就必须有更多的人脉,借更强的势。
在白玉长城里,是没指望了,那么只有在白玉长城之外,才有机会寻到助力。
而这机会自己长了脚,送到了他面前,他有什么理由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