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上仙=石雕人偶,石雕人偶=妖魔,所以,不是妖魔冒充白玉上仙,而是白玉上仙本来就是妖魔,冒认上仙已不知多少年?
这一刻,李经的脑海里混乱得仿佛天地混沌之时一般,什么念头都有,又什么念头都看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充满了不真实性。
是了,幻觉,这还是幻境。
从来到城头的那时起,他就落入了这妖魔的圈套里,一直在幻境中挣扎。
什么都不要信,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被妖魔算计成功。
感受到他最后的挣扎,氤氲蒙光中,白玉上仙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看不清。
“我这个故事有些长,二位要耐心些。”
梁青山欠了欠身:“晚辈洗耳恭听。”
虽然依然怀疑身边这个梁青山也是幻境中的假象,但李经还是忍不住暗暗踩了他一脚,对他连使眼色,无声道:“不要上妖魔的当,别听。”
梁青山摸摸隐于袖中的锦鲤剑,严肃道:“李经,不可对上仙无礼。”
若是妖魔,锦鲤剑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反应,剑灵对妖魔最为敏感。更何况,他曾受白玉上仙救命之恩,又怎么会错认真仙。
眼前这位,绝对是白玉上仙。只是不知道李经受了什么刺激,为何会认定上仙是妖魔?
难道是因为那具石雕人偶?
梁青山若有所思。
李经却气炸了肺,不识好人心,他侧过身不想再理会,甚至打算封闭自己的六识,阻止那妖魔对他的洗脑蛊惑。
但却是无用功,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阻止白玉上仙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这世上本无妖魔,无论是山海之间,还是幽冥里,或是更遥远的山海之外,妖魔并非天生天长,生而有之。”
果然是蛊惑。
李经暗自冷哼一声,洗白妖魔从出身开始,也不是什么新鲜手法,见惯用烂,想骗他还早。
偏梁青山却似乎挺好奇,立刻问道:“若无妖魔,那么妖魔又因何而生?”
“天道大公无私,予万物有灵,灵中之长者,便成了人,灵中之微末者,化为草木鱼兽之精,这万物便也因此而被称为生灵。同为生灵,没有高低贵贱,也无正邪两立,所有的生灵,共沐大道光辉,同享雨露甘霖。”
白玉上仙将双手拢在袖中,声音温和平静,却也透着几分难以亲近的高远清寒。
“本君的真身,就是一块生而有灵的顽石。”
这话一出口,李经再也忍不住,猛转回头,正好撞上梁青山的目光,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与不可思议。
“顽石生灵,进而化为人身,不是妖魔又是什么?”
妖魔化形的路子,不就是这一条,白玉上仙口口声声不是妖魔,可他说的话,分明就是妖魔的修炼之路。
“为什么要化为人身?”白玉上仙反问道,“万物生而有灵,不分高低贵贱,化为人身与保留真身,又有什么区别?”
李经一愣,一时无言以对。
梁青山却道:“万物有灵,皆可感应天道,进而踏上修行之路,但唯有人得天独厚,在感悟天道一事上,远比其他生灵容易。所以化为人身,是为了更容易感应天道,修长生,晋太上,与天地同寿,永恒不朽。”
无论成仙成圣成妖成魔,修成人身都是必闯的一关,在这一点上,身而为人,要比其他生灵少一道枷锁,是天生的幸运。
“不错。”白玉上仙微微颔首,“生灵修成人身,乃是生灵修行途中必然要经历的一关,而不是成了妖魔的证据,李经,你可明白?”
“道理是不错,但这话从你这妖魔口中说出来,并没有说服力。”李经嘴硬不认。
白玉上仙也不与他争辩,继续讲故事。
“生灵本无高低贵贱,但踏上修行之途,资质不同,缘法不同,自然而然便有了三六九等,先行得道者超凡脱俗,而后行途上,却不免有生灵要向天道质问一声:凭什么?”
同为生灵,同时感悟天道,同样刻苦修行,凭什么你超凡脱俗,而我依然要汲汲营营,在凡尘中苦苦求索挣扎,甚至还没有看到长生的尽头就夭折在半途。
“心有不甘,进而便生妄念,天长日久,这妄念越来越深,就成了执念,于是妖魔应念而生。”
白玉上仙一语道破妖魔的由来,目光移动,似乎是看了李经一眼。
李经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就算妖魔并非天生天长,这又与我何干?你讲你的故事,看我作甚?”
“妖魔的由来,你应该很熟悉才是。”白玉上仙缓缓道。
李经差点没跳起来:“我为什么会熟悉?我又不是妖魔,我怎么知道……”
说到这里,他突然语声一顿,整个人都僵住,耳边不由自主的回响起白玉上仙先前的话。
“……踏上修行之途,资质不同,缘法不同,……先行得道者超凡脱俗,而后行途上,却不免有生灵要向天道质问一声:凭什么?”
熟悉?
没错,确实熟悉。
他与梁家姐弟同年出生,比邻而居,自幼吃睡一处,形影不离,感情好得如同一人。可自从踏上修行之路,梁家姐弟资质出众,一骑绝尘,而他却筋骨寻常,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追不上这对姐弟。
这份天上地下的落差,不是经历过的人,绝难以体会其中的滋味。
凭什么?
这三个字,他曾无数次的对天怒吼过。
“心有不甘,进而便生妄念,天长日久,这妄念越来越深,就成了执念,于是妖魔应念而生。”
是的,就是不甘心。
他不怨不恨,只有强烈的不甘。妄念,就在不甘中滋生。
若无妄念,他又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修行禁术。
这竟然才是一条真正的成妖成魔之路吗?
想到这里,李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内心惶恐之极。他口口声声把别人当成妖魔,可真正的妖魔,难道竟是他自己?
“李经……李经……你清醒点!”
梁青山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神情不对,连声呼唤不见回应,当机立断召出锦鲤剑,屈指一弹剑身。
剑鸣如龙吟,撼天动地,也撼回了李经散乱的神智。
“梁青山……”
他一把扯住了梁青山的衣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无助而又绝望。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甘心……”
“你在胡说些什么?”
梁青山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锦鲤剑下一瞬就架在了李经的脖子上。
“李经,你清醒点,给我说人话。”
李经僵住,被梁青山这么一来,别说人话了,什么话他都憋回肚子里去了。
半晌,他才垂头丧气如丧考妣道:“我没话了。”
“那就坐下,听上仙前辈说下去。”
梁青山一把将李经按回椅中,然后抱剑倚在旁边的梁柱上,表情沉冷,目光严峻的锁定他。
氤氲蒙光中,白玉上仙的唇角似乎又翘了一下。
“妖魔因念而生,这只是开始,本君要讲的,是后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