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必总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就在李经越想越是难过的时候,白玉上仙不含感情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是不是你,不重要,这是本君自己的选择,一切后果,也是本君承担,纵然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本君苦等千年,总归是要有一人,带本君离开此地,你不过是恰逢其会,成了本君选择的那个人。”
话虽如此,但李经必须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想着那些没日没夜救人却依然有些人救不回来时的心情,情绪越发的低落。
“死了那么多人,只为了一个离开的机会,上仙,值得吗?”
他无法评价白玉上仙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只想问一句值不值。
“你为了不让梁青山内疚,隐瞒真相,任他追杀万里,值得吗?”白玉上仙不冷不淡的反问。
李经浑身一震,此时他再顾不上其他,只恨不得想堵住白玉上仙的嘴,然而却已经迟了。
“什么真相?”梁青山死死的盯着他,双拳紧握,“你隐瞒的真相,是不是就是杀死姐姐的真相?为什么上仙前辈说你是为了不让我内疚才隐瞒真相?李经,你说话!”
李经咬牙:“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你……”
梁青山深吸一口气,心知威逼无用,若有用,这真相早就被他逼出来了。
梁青溪的死,一直是他心中的刺,纵然这些天来,他以抵御妖魔为借口刻意无视,但刺就在那里,时不时就会刺痛他。
能忍耐这么久,是因为他早就怀疑其中有蹊跷,如今被白玉上仙一口道破,便再也无法忍下去了。
既然李经还是不肯说,梁青山果断转身,向白玉上仙深深躬身。
“请上仙前辈告知晚辈真相。”
“不能说。”李经大声阻止,“上仙,你我之间有血契,我是契主,我说……不能说!”
别无他法,他只能指望血契的约束力。
梁青山咬牙:“以上仙前辈的能力,反客为主也是不难。”
李经顿时心中一凉。
“反客为主虽是不难,但背盟毁契是妖魔所为,本君身为上仙,身载大道,绝不会为之,既然契主不愿,那么本君也只好闭口不言。”
白玉上仙这番话,让心中已凉的李经又松了一口气,稍稍回复了些温度。
“上仙前辈,晚辈一时情急,冒犯了。”
“与你结下血契,是本君心甘情愿,你是契主,自然有契主的权利,何来冒犯之说。”
这时却换了梁青山心中一凉,不想白玉上仙又对他道:“你是聪明之人,若想知晓真相,何必问他人,只问自己便是了。”
梁青山一愣,莫名所以,顿时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要问自己?
难道真相就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茫然不知?
李经暗恨白玉上仙多嘴,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小声哀求道:“梁青山,不要追究了,好不好?就当是我杀了青溪,你若有恨,都发泄在我身上。”
梁青山盯着他,沉声道:“你宁可我恨你杀你,也不肯告诉我真相,维护的究竟是谁?”
李经顿时闭嘴。
梁青山追问:“是我?还是……姐姐?”
能让李经宁可不要命也要维护的人,这世上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
一个是梁青溪。
白玉上仙说要知道真相,只问自己。这真相既然就在自己身上,那李经拼命也要维护的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梁青溪已经死了,而他却还活着。
只有活着的人,才值得别人不要命的去维护。
梁青山垂下眼帘,心潮起伏不定。隐隐约约,他已经感知到真相就在眼前,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迷雾,轻轻一拂就能看个分明。
可他却缩着手,攒着拳,不敢伸手去拂开这层迷雾。
这一刻,梁青山胆怯了,一口血,蓦然喷了出来。
“青山!”
李经大惊,一把扣住他的脉门,仔细探查。
“你的剑胆受损了,怎么会?”
他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剑心易迷,剑胆难摧,就这眨眼之间,梁青山的剑胆就出现了裂痕,这……这……
梁青山抹去唇角的血丝,低声道:“无妨,修养几日便好。”
他嘴上说得轻松,其实不过是安抚。剑道之根本,就在于一往无前,剑修修行入门之时,重在剑心,修行入门之后,重在剑胆。
剑心通明,则剑出无悔;剑胆坚固,则剑出无回。
身为一位绝世剑修,他是不能迷茫的,更不能胆怯。迷茫之心出剑必有悔时,怀怯之胆出剑岂能一往无前。
李经不是剑修,不懂剑修之道,但他是医修,又怎么会不知道剑胆受损的后果,耳中听到梁青山粉饰太平的言语,眼圈顿时就红透了。
“我让你不要追究的,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一定要弄个明白?”
“梁青山,你从来就不听我的话,不听青溪的话,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事情弄成这个地步,都是……都是你……”
“咎由自取”四个字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若我不追根究底……”梁青山垂下眼眸,“那就该是剑心蒙尘了。”
李经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咚咚咚!
白玉上仙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椅子扶手。
“两位,现在不是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的时候,本君要说的事,还没有说完,你们的事,日后再提。”
李经忍无可忍:“还不是你……您多说了一句。”
他心中那个恨啊,不是白玉上仙突然提起,这笔旧帐也不会再在被翻出来,本来他和梁青山都很有默契的搁置此事了。
“本君只说实话,多一句少一句,又能改变什么?”白玉上仙语带嘲意,“纵然本君没有多说一句,你以为你就能永远隐瞒下去。”
李经又一次无言以对,只能恨恨道:“上仙前辈,请您言归正传。”
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继续拖着吧。
白玉上仙轻按额角:“方才说到哪里?”
李经想怼他,但一想毕竟是这位上仙救了自己,只能将话又咽回肚子里,道:“您救了晚辈一命,却因此导致真身受损,城头坍塌,更间接致使无数守城修士丧命,值吗?”
“你说错了。”
白玉上仙摇了摇头。
“你应该这么问,以本君真身受损为代价,守城修士浴血奋战,不惜牺牲,使幽冥里大败而归,兼损失一名绝世大妖,值不值?”
李经张口结舌,又说不出话来了。
这件事若换个角度来想。
值!
怎么不值?
幽冥刀皇是妖魔中有数的高手,其地位等同于山海之间二十八仙,白玉上仙这么一说,几乎可以看成是山海之间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战果,千年以来,这怕是在与妖魔的战争中取得的最大胜利。
幽冥里不但折了幽冥刀皇,还稍带上一个冥狼妖君。这要是搁在平时,诛杀冥狼妖君都可算做山海之间值得大肆庆贺的大胜,而现在看来,可怜的冥狼妖君竟然只能算是这场大胜中的一个添头。有固然是好,无也无妨。
难怪白玉上仙让他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这场战事,有没有他,其实都是必然的。
可虽然彻底明白过来,可李经心中还是大不是滋味,说不出的难过。
毕竟……他是个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