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玉匆匆将李经背回了住处。
“师弟,你的金丹在萎缩,至多半月,就……就没了。”
脉象所显,海中玉不敢置信,又连着给李经诊了两回脉,才终于确认这个事实。
李经调息一阵,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听了海中玉的话,眼皮也没眨一下,只是叹气道:“比我预估的还快了些。”
强求来的金丹,本应带给他半年辉煌,这才过去多久就已经显露出萎缩之相,自然是因为他替方老夫人换骨损耗过巨的缘故。
“你怎么没事人一样?”海中玉失态吼道。
“师兄,冷静,冷静。”
“这种事情怎么冷静?你修行资质差,我不管你是用的什么方法破入金丹,既然已经修行到金丹境,那就好好保住。”
保不住这颗金丹,李经的修行之路,就到此为止了。海中玉是看着李经踏上修行之路的,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对修行有多执着,能有今日,实属不易,他怎么忍心看着李经多年努力一朝尽毁。
“保不住的,师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保不住。”
李经强自冷静,预料中的事情,只不过提前到来,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难免失落。
他也想大吼大叫发泄一通心中的郁气与不甘……但没有力气。
就这样吧,这是现实,除了接受,他别无选择。
海中玉一脸惊愕:“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转而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压低声音,“禁术……也不能帮你吗?”
“办法自然有……”
话说一半,李经闭上眼。
“师兄,我要继续调息,劳你为我护法。”
海中玉气道:“这时候你还不把话说明白……罢了,你调息吧,我替你护法便是。”
是禁术,就会有禁忌,李经不愿意说明白,他自然能理解,只怕这其中有大逆之行,天地不容,他若知道了,又忍不住要阻止李经。
这其中的纠结矛盾,可把海中玉愁了个半死,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帮师弟保住金丹,还是阻止师弟施展禁术。
李经感激的欠了欠身,而后闭目入定,不再言语。
这一入定,便是三日三夜,再睁眼时,正值日出时分,霞光穿透窗棂,山风携带着清新气息。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海中玉守在门口寸步未离,已有几分憔悴。
倒是李经调息之后,恢复了大半精神,见海中玉这般疲累,心中过意不去,连声道谢后赶紧催海中玉回去休息。
修行之人,哪有守个三日夜就撑不住的,海中玉之所以如此,完全是这三日心中纠结,思虑过度的缘故,此时见李经仿佛没事人一般,心中越发难过。
“我不要紧,师弟,你……若是难受,就发泄出来,别憋着。”
李经愣了一下,乐了。
“师兄,我没事儿,真没事,你放心。”
海中玉哪里肯信,只当他是强颜欢笑,迟疑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若真有法子……禁术……这件事,我就当……就当不……不知道。”
说完,他扭头就走,疾步如风,仿佛害怕自己走慢一点就又会改变主意。
李经愕然的看着师兄一溜风般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笑出声:“真是为难师兄了。”
海中玉待他,真心厚意,别无二话。若是可以,他实在不想让师兄为难,也不想师兄难过。
禁术之中,确实是有弥补破损金丹的法门,那就是以另一枚完好无损的金丹,取而代之。
此法名为“偷天换日术”,其阴毒程度,虽比夺脉噬魂稍稍次一些,但本质上是属于同一类。
与夺脉噬魂不同的是,偷天换日只能在活人身上施展,因为人死丹灭,死去的修士,体内的金丹也随之湮灭,不可能被完好无损的取出来。
因此要施展偷天换日,必须从活人身上生生挖出一枚金丹,而且还必须此人心甘情愿,稍有抗拒,金丹就会因心神震荡而受损。
此术的施展难度比夺脉噬魂要难得多,所以危害性不如后者,但依然属于大逆之术,李经自然不会修行此术。
但他知道如何修行此术,若要修行,确也不难。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世上有一枚完好无损的金丹被封存着。
可是他却不能用。
因为那枚金丹,是梁青溪留下的,是她还活着的时候,硬生生从自己的体内挖出来的。
心甘情愿,绝无半分抗拒。这是她对他修行艰难的怜悯,也是她给他的补偿。
当时他捧着金丹,整个人都懵了。
梁青山看到这一幕,以为是他挖出了这枚金丹,因此害得梁青溪惨死,气怒攻心之下,一直追杀了他大半年。
而这枚金丹,也是那时被梁青山夺回去,封印之后随梁青溪一起下葬了。
若李经想用梁青溪的金丹来替换自己的金丹,不说他自己就过不去心中这一关,只说梁青山,一定会疯。
这是无解的局。
梁青溪是这世上最温柔可亲的姐姐,也是这世上最自以为是的女人。
谁也拿她没办法,生时如是,死后更如是。
李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海中玉担忧他心中太难受,其实他并没有那么难受。
如果没有禁术,他这辈子也不可能修成金丹,如今能短暂的体会一下金丹是什么样的感觉,还能救人,没什么遗憾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浓浓的无力感。
纵有回春之术,终无回天之力,他的修行之路已经断了。
“梁青山,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李经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李经话音还没落下,梁青山的声音就自半空中传来。
李经一惊。
“你回来了?”
梁青山收起锦鲤剑,又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叫你只能陪我走到这里?你又想去什么地方?”
李经一时语塞,支吾半晌,才道:“没什么,我胡说八道呢。”为了转移话题,他连忙又问道,“你去了这几日,可查到什么了?”
梁青山冷冷瞪了他一眼,没有追根究底,只道:“我去了一趟小观山,打听到一些眉目。”
李经这才知道他这几日竟然不在白玉长城,又是一惊,埋怨道:“你明知叶青獒对你虎视眈眈,又有‘肉’的杀手隐于暗中,还敢一个人乱跑。”
如果半路遇袭,梁青山连个帮手都没有。
梁青山道:“我临时起意,走得突然,而且锦鲤剑的速度,也没几人能追上。”
这倒也是,就算有能追得上锦鲤剑的代步工具,事出突然,也来不及安排。
李经又追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小观山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它只是万象宗的一脉分支,败落已久,几乎快要被除名了,如今之所以能在山海之间占一席之地,是因为小观山出了位包打听。
此人自称六耳散人,原是一介散修,游历至小观山,看到小观山仅剩的几个阿猫阿狗快要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十分可怜,就自己封自己当了小观山的供奉长老,专以出卖消息为营,愣是把一个快要除名的小观山,经营成了万象宗的一处财源,如今兴旺得很。
梁青山专门去了一趟小观山,自然就是找六耳散人买消息去了。
他要刨了“肉”的老底,连根带茎的挖出来,一个都跑不掉。
不过“肉”也不是寻常组织,一向隐于暗中,消息极难打探,如果轻易就能被人刨了老底,那早就被人剿了。
只怕梁青山是要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