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山确实手头上没活可干，就这生产效率，换个中学生来干也是生产不饱和。
但潘家新感觉自己挨怼，很没面子。自己是刚刚提拔上来的，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需要立威的时候，想抓个生面孔吼两句，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回嘴？
于是硬掰道：“你手上没活干，那你怎么不去找活干？知道生产效率上出了问题，自己怎么不会去跟进？就是因为养了你们这些蛀虫，我们收音机厂才亏损这么大！”
沈岳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就这些管理手段，也能当得上一个副经理？但沈岳山抿着嘴，也不说话。
“你笑什么？”潘家新语气更为严厉。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潘家新盯着沈岳山，“这就是你和领导谈话的态度？”
好大的官威，区区一个中层管理都敢动不动以“领导”自居。
“难道你不认为自己作为一名员工，应该想方设法把车间的生产效率提高上去？难道你没有这样的职责和义务吗？”
这潘家新还在咄咄逼人，这话听上去很冠冕堂皇，但周围的员工细细一琢磨，都总感觉不是这么回事。
“那经理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沈岳山笑着反问。
“我……我要忙的事多得很，什么事都让我来想，要你们干嘛？”
啧啧啧，这推脱事情的套话倒是挺厉害的。
“那我也问一句，那要你来干什么？一个生产部副经理，看着生产线瘫成这个样子，屁办法没有，业务能力差得不行，还贼喜欢逼逼叨叨。”
这番话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不少人听着心里暗爽。
但潘家新的脸色却很不好看，使出了杀手锏，“你工号多少？叫什么名字？下午我就去找人事部领导反映！”
这套路，太熟悉了。就一个刚上位的生产车间副经理，硬套上的一个经理的名头，要以前也就叫生产大组长而已！现在竟然嚷嚷着要找人事部领导？谁鸟你啊！
沈岳山扯下工牌，怼到他面前，“自己看，看完要是不去人事部那你就是龟孙。”
这话惹来一阵惊呼，这么刚的人，倒是第一次见。
潘家新直冒冷汗，按现在这个态势，自己铁定镇不住场子，于是瞄了眼工牌，指着沈岳山，放下句狠话，“你等着！”便灰溜溜地走了。
潘家新前脚刚出门，一堆人便围在沈岳山身旁，“小伙子可以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真敢啊你！”
杨成硕挤过人群，问道：“你就不怕人事部真的出面来处理你？”
沈岳山想，要他们来就更好，就代表整间厂子已经烂到根了。
像潘家新这种人物，要能力没能力，要管理没管理，要是在超柔，只要有任何一个员工的投诉，他都会立马被开除。
沈岳山在慢慢了解这间厂子，一个想着横财的一把手，一些本事没有吊事一堆的小中层，一群被制度耽误了的工人，沈岳山都记在心里。
在车间的这次露脸让不少人更加高看沈岳山，觉得这年轻人有心气，比那些只会唯唯诺诺站住挨骂的人看起来勇敢多了。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只要遇到脸熟的，沈岳山都会上前去打个招呼，旁敲侧击了解下有没有国企改制员工持股的事。
但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是一脸懵，别说清不清楚有没有这回事了，就连沈岳山问的啥都没几个人听得懂。
一圈下来，还是只有杨成硕能稍微掰扯上两句，但也只是道听途说的东西，他回复最多的是：“有点耳熟，好像听说过。”
“有点印象。”
“可能吧。”
就连生产组长都几乎一问三不知。
吃完饭，沈岳山溜到厂外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李局，飞扬收音机改制卖股给员工这事，没人听说过啊！”
李国正在电话那头回道：“这不还没完全定下来吗，只是之前开会的时候有人提过这个方案。话说你怎么知道没人听说过？”
“呃……”沈岳山也没想说自己乔装入厂打工了，好歹是个企业老总，李国正铁定笑话。
于是扯开话题，“李局，你究竟有没有方案的啊！”
“有，领导层里面的这些利益关系我来处理，企业经营这块你给我做好准备。总之再等我一阵！”
紧接着“嘟嘟”声，李国正挂断了电话。
有时候沈岳山在李国正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画大饼的能力一流，二话不说，先画饼把人坑过来再说。
但沈岳山可不笨，李国正的思路他已经基本猜到了：先把国企改制这事推动落实，然后开始弄股权改革，接着让沈岳山插一只手，搅进这趟浑水，让肖民中和刘胜强两人都得不了利。
这几方人各怀心思，李国正想弄的是推动市场经济，沈岳山想要的是飞扬收音机厂的股权，肖民中和刘胜强想的是把糖厂和收音机厂收入麾下，接着变卖资产。
沈岳山走回工厂，忍不住鼓起掌，“好戏，好戏。”
沈岳山还是很自信的，根据他的评估，在这种变革浪潮中自己分上一杯羹，应该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事件所涉及的东西并没有这么简单。
当沈岳山熟悉了在飞扬收音机厂打螺丝的工作，便每天偷偷摸摸在工厂里溜来溜去。
也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块工牌，上面写着“交流学习”四个大字，整得像个领导一样跑去别的车间学习。
“这流水线安排得不合理，节拍完全不在一个频率。”
“看来这个车间里的应该是最核心的技术了，电路板那些都在这里搞，但用的是最原始的技术，太粗糙了。”
“妹子有点少啊，以后要真收购了要扩大一点女工的比例。”
那个说要去投诉的潘家新也没了影，一周都过去了，沈岳山还是照旧在自己工位上该干嘛干嘛。
直到过去整整半个月，李国正才call到了自己的寻呼机，“国企改制，要开始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