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及笄宴,宾主尽欢。
老夫人亲自将宁安公主送上马车。宁安公主一走,其他前来观礼的客人也纷纷告辞,老夫人微笑着朝她们点头致意,好不容易将人送走,正欲折身回府,却发现陈夫人领着两个女儿还在门口站着。
见老夫人望向自己,陈夫人朝她挤出一抹笑意,“老夫人。”
老夫人垂眸略略朝她点了点头,而后,她便扶着朱嬷嬷的手,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了进去。
被人这般无视,陈夫人脸上一下便有些挂不住了。
而就在这时,老夫人却忽地停下脚步并转过了身来。
陈夫人心里微微一喜。
可随即老夫人冷冽的声音紧跟着便响了起来,“阿妩,你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随我进去!”
“是,祖母。”谢妩忙福身应了下来,而后,她又朝着陈氏和陈夫人各施了一礼,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脚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扶住她的手。
看着祖孙二人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走进了侯府,陈夫人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
原还想借着谢妩的及笄宴认识几位夫人,可她没想到京城的勋贵圈子这般难融入,即便她自报家门是谢妩的嫡亲舅母,可那些夫人们却只是笑笑,连句多余的话都不屑跟她讲。整个及笄宴,她的脸都快要笑僵了,整个人更是如坐针毡,她瞟了陈氏好几次,可偏偏陈氏这个蠢货却半点也没领会她的意图过来帮她解围,她就那么唯唯诺诺的坐在老夫人下首,连动都也没动几下。
想到这个,陈夫人心里就像是点了一把火似的。
“嫂子,要不,我找人先送你们回去?”陈氏拧着眉,面色疲惫的看着陈夫人道。
自从知道老夫人要给谢峥纳妾后,她这心里便堵得跟什么似的,今日也是强打着精神,现在人一走,她只觉得浑身疲软无比,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关心别的事。
“怎么,现在连你也要赶我们娘几个走!”陈夫人睨着陈氏冷笑道。
“嫂子,我何时说过要赶你们走了?”陈氏满脸倦怠的望着陈夫人,声音里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可陈夫人却对陈氏脸上的倦怠视而不见,她冷笑一声,又开口道,“是不是你心里清楚,不过,阿蕊,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吧,如今阿妩也及笄了,所以,嘉言和嘉柔的事你也该上些心啦!”
一提到嘉言和嘉柔,陈氏立马垂下头心虚的不敢说话。
见陈氏这般模样,陈夫人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鄙夷,不过,她还是勾着唇角继续对她道,“阿蕊,今日宴会上那些夫人的嘴脸你应该也看到了,即便咱们不比他们过的差,可是,士农工商,这些人看咱们总是低看一眼,即便你如今嫁进武安侯府也是一样的!你都嫁进侯府十几年了,可你家老夫人却依旧没个好脸色给你,这一切不全都是因为你出身商贾之家的缘故吗?”
听了陈夫人这话,即便陈氏低着头,可是,陈夫人却依旧看到她脸上浮起的难堪。
陈夫人微不可觉的勾了勾唇角,而后,她接着又道,“所以,阿蕊,你若想在侯府堂堂正正的立起来,嘉言和嘉柔的事你就要好好费心!只有娘家出息了,你才能挺起腰杆在侯府做你的当家主母,否则,你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受尽婆母的磋磨和嫌弃!”
“嫂子,你说的这些我也懂,只是,只是……”
“没有只是!”陈夫人不耐烦的截断了陈氏的话,她道,“这个世上,但凡有心便没有什么事是办不了的!你好好想想我今日说的话!”说完,她便领着两个女儿上了回临西街的马车。
“娘,您说姑母她会帮我们吗?”一上马车,陈四姑娘便皱着眉很是委屈的问陈夫人道。
陈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傻丫头,你姑母她当然会帮我们呀!”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声,而后,才脆着声音又道,“也由不得她不帮!”
她手里可有她写的信,白纸黑字,由不得她不认帐!
“娘,姑母也有姑母的难处,咱们安顿好大哥就回去吧!”陈三姑娘瞥见自家母亲眸底闪过的那一丝寒光,眉心微微一拧,终于没忍住开口道。
“三姐,你这是什么话!”陈夫人还未开口,陈嘉柔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陈嘉言却没有理会自己的妹妹,她静静的看着陈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母亲,今日那些夫人的嘴脸您难道还没看够吗?她们既然看不上我们,我们又何必要上赶着自轻自贱?就算最后真如母亲所愿能在京城觅得高婿那又如何?最后,也不像过着像姑母一样的日子!”
“三姐!”陈嘉柔用力的喊了声。
陈嘉言却仿若没听见似的,她坚定的看着陈夫人继续道,“母亲,我不想这样!”
“闭嘴!”陈夫人终于从震惊中醒过了神来,她气急败坏的呵断了陈嘉言的话,一双眼睛更是气得通红,她道,“你懂什么!你姑母会过成这样是她没本事!可你们不一样!你以为我千里迢迢的带着你们姐妹俩来京城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受这些人的白眼嫌弃?我告诉你们,不是!我是为了你们姐妹俩的将来打算!”
“娘……”
“你爹是个没用的,你外头那个大哥更是个草包,我们陈家外边瞧着确实花团锦簇,可其实,自从你祖父过世后便一年不如一年!更别提当年,为了配得上侯府这门姻亲,你祖父拿出陈家三分之一的家财给你姑母做了陪嫁!你们若不能觅得高婿,将来,你爹随便拿些嫁妆便将你们草草打发了,剩下的家产便全归了你们大哥,可你们要知道,你们大哥并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若你们将来在婆家受了委屈,娘就是有心想帮你们也帮不了!与其如此,还不若在京城中找一门好亲事,这样,为了面子,这份嫁妆你爹也不敢给薄了你们!”陈夫人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道。
“娘……”陈嘉柔红着眼眶喊了一声‘娘’,而后便一头栽进了陈夫人怀里。
陈嘉言虽然没有说话,但眸底还是被陈夫人这话给触动了。
暮色西沉,忙碌了一天的武安侯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用过晚膳后,没说一会话,老夫人便有些熬不住了,她让朱嬷嬷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匣子首饰交到谢妩手里后,便挥手让她告退了,“行了,回去再看吧,忙了一天,都乏了。”
“那我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孙女便告退了。”谢妩捧着匣子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而后便领着觅月走出了荣华院。
回去的这一路上,谢妩都没有说话。
今日她及笄,父亲高兴,傍晚的时候拉着二叔及几好左翊卫的好友又去了酒楼喝酒,父亲的酒量她是知道的,二叔今日肯定会被灌得不轻,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也不知道她那位好姨母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主仆俩一路无话,好不容易走到院门口,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丫鬟也没有,屋里倒是亮着灯。
“羡月!羡月!”觅月用力的喊了两声。
没有人应答。
觅月皱了皱眉,她道,“这丫头跑去哪了?院里也不留个人?”
谢妩眉心微微拧了一下,她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见谢妩神色有些不对,觅月忙笑着对她道,“姑娘,羡月那丫头肯定又缠着罗嬷嬷弄吃的去了,她最是嘴馋,一会等她回来,我好好说说她。”
谢妩抿着唇角仍旧没有哼声。
觅月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忽然有些摸不准自己姑娘的心思了。按说,姑娘最疼羡月,她不应该因为这个便生羡月的气才是啊?
“姑娘,咱们进屋吧?”觅月看着谢妩试探的问道。
谢妩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她什么话也没说,抬脚便朝屋子里走了过去。
觅月心跟了上去,待她推开门,看到榻上坐着的那个人时,她终于知道姑娘刚刚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神情,因为榻上坐的那个人竟然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陆湛!
“姑娘。”觅月面色煞白的喊了谢妩一声,而后,她悄悄移动脚步将谢妩挡在了身后。
可陆湛却像是没看到觅月似的,他笑着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朝谢妩看了过去,“阿妩,生辰快乐。”
谢妩没有哼声,她淡漠的看着陆湛,周身渐渐聚起一层寒霜。
“姑娘,咱们怎么办?”尽管觅月浑身都在颤抖,但她还是强忍着心里的害怕,不顾一切的将谢妩护在身后。
喊人是不可能喊人的,否则,若是惊动了旁人,那姑娘的名声就全完了!
也不知道这陆二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名门公子,怎么竟会做夜闯姑娘闺房的事!还有,侯府守卫森严,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而且,还一路摸到姑娘的房里!对了,还有羡月和罗嬷嬷,她们该不会被陆二公子给……
觅月越想越害怕,越害怕浑身就抖得越厉害。
“阿妩,你确定要让你身边的这个丫鬟留在这里听我们说话吗?”陆湛望着谢妩,眼角眉梢全都挂满了笑意。
“觅月。”
“姑娘,您让奴婢在这陪着你吧!”觅月焦急的伸手拉住谢妩的胳膊恳求的看着她道。
谢妩看着觅月朝她轻轻笑了一下,“没事的,你去外边等着吧!”
“姑娘……”觅月仍旧有些不放心。
谢妩朝她淡淡一笑,“放心吧,没事的。”
觅月唇角抿了又抿,见谢妩坚持,最终还是向她妥协了,“姑娘,那奴婢在外边守着,您若是有事记得喊奴婢一声。”
她想,陆湛好歹也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哪怕他真的垂涎自家姑娘,有她在外边守着,谅他也不会做出太过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