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六月。
眼看离谢妩婚事越来越近,武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陈氏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每日拿着嫁妆单子和聘礼单子跑去库房翻来覆去的对,就怕遗漏了什么东西,甚至有时候睡到半夜她还会突然惊醒,然后慌慌张张的跑下床翻出纸笔,她这举动将谢峥吓得一愣一愣的,按不住好奇,谢峥也跟着下床一看,这才发现她竟然在补嫁妆单子。
看着她如今这番模样,谢峥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和欣慰。
因为他终于在陈氏身上看到了一些母亲和侯府主母的影子,尽管她性子还有些软糯,但比起从前,却已然是大有长进了。
她终于开始学着自己站起来了。
而谢妩虽然不用操心嫁妆的事,但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她心情也开始莫名的焦躁起来,不管碎玉和羡月在她旁边笑得更多开心,可她却是半点也提不起劲来,直到最后,连傻愣的羡月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姑娘,您这是怎么呢?”
谢妩拧了拧眉,她还没回答,从屋外踏进来的罗嬷嬷便笑着接口道,“你们懂什么,这要出阁的姑娘家都是这样的!”
“是吗?”
“怎么不是了!你们又没嫁过,你们自然不懂了!”罗嬷嬷笑着道,她一边说着便一边走到谢妩面前福了福,她道,“姑娘,奴婢刚刚从绣坊过来,您的嫁衣已经绣了大半了,约莫再有几日便能绣成了!不过,最后那几针还能您亲自绣上去。”
“好,我知道了。”谢妩淡笑着点了下头。
“姑娘莫要紧张,女儿家总归是要走这一遭的,若姑娘实在觉得无聊的话,那不如找些事来做?或者,您给陆二公子绣个荷包,或者是做双鞋子?到时候,等新婚第二日您来出来,陆二公子一定会很高兴的!”罗嬷嬷笑着建议道。
“对对对!公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碎玉也连忙附和道。
到时候公子怕是不只是高兴,怕是要连牙都乐掉了!
见有人附和自己的话,罗嬷嬷弯唇一笑,也不等谢妩接话,便笑着替她做了决定道,“反正姑娘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啦!这样,奴婢这便去给姑娘将着要用的东西找过来。”
“那我去给姑娘拿纸笔,咱们先捞花样!”碎玉也忙接话道,说完,她和罗嬷嬷对视一笑,而后便分别忙碌了起来。
看着两人的背影,谢妩在心里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她到底也没出声制止两人。
这样也好,与其在这胡思乱想,还不如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
只可惜,不待碎玉和罗嬷嬷将东西备好送过来,陈氏院里的小丫鬟便神色焦急地跑了进来,“姑,姑娘,不好了,您快去翠竹院看看吧!”
翠竹院的正厅里,翠姨娘正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谢妩过来,她慌忙转过脸对她哭诉道,“大姑娘,妾身真的不是有心的,若不是芜青那丫鬟忽然扯了一把妾身,妾身也不至于打翻您的嫁妆。”
看着翠姨娘那过分尖细的下巴,谢妩有一瞬间的愣神。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翠姨娘不管是脸还是身形都有些丰腴,可现在……
“翠姨娘,你怎么能将事赖到奴婢身上,明明是您自己非赖在库房里不走,而且,夫人已经下了逐客令您听不见么!”芜青恼怒地瞪着翠姨娘道。
“妾,妾只是想帮忙而已……”
“帮忙?您能帮什么忙,您一个姨娘,这些事轮得到你帮忙吗?”芜青瞪着翠姨娘不客气地回怼道。
“你,你……”翠姨娘被芜青这毫不留情的话怼得脸色发白,她一见情势不对,于是慌忙转过脸再度望向谢妩道,“大姑娘,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妾身也是见夫人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便想着帮衬帮衬夫人……”
翠姨娘一声又一声的‘妾身’终于将谢妩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是了,如今她已经不是老夫人院里那个一等大丫鬟了。
她现在是她爹的妾室——翠姨娘。
“大姑娘……”见谢妩不说话,翠姨娘忍不住红着眼眶凄哀地又唤了谢妩一声。
看着翠姨娘这番模样,谢妩弯唇淡淡一笑,她道,“所以,姨娘真的是去帮忙的?”
“是,是啊!”翠姨娘用力地点头道。
谢妩轻笑一声,随即,她笑容一敛,细长的眉尖也跟着一挑,她嗤笑道,“帮忙砸我的嫁妆么?”
“不是,大姑娘,妾身真不是有意的,是芜青她扯了妾身一把,妾身一时没站住才……妾身冤枉啊!”翠姨娘一边说着便一边大声哭喊了起来。
“闭嘴!”眼见翠姨娘哭得越发不像样子,陈氏跟前的刘嬷嬷终于抑制不住的大喝了一声,她气怒的瞪着翠姨娘道,“姨娘,您若再这般胡搅蛮缠的,休怪奴婢亲自上手教您规矩!”
“你……你敢!”
“姨娘若觉得奴婢不敢,那您大可以试试!”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便将袖子撩了起来。
她家夫人性子好可不代表她性子也好!
她已经忍这位翠姨娘很久了。
这阵子因为姑娘的婚期临近,所以,老爷回府的时辰便早了些,因为每每这位翠姨娘总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正院请安,即便她挡了无数次,可她依旧不屈不挠,前两日更开始玩什么‘偶遇’的把戏,她难道没看到世子眼里的不耐么!
“你,你……”翠姨娘梗着脖子,可在刘嬷嬷狠戾的目光中,她到底没敢将后边的话说出来。
就在两人僵持间,外边忽地响起丫鬟请安的声音,“奴婢见过世子。”
翠姨娘眸子一动,随即她‘哇’的一声扭过头再度哭了起来。
谢峥一进屋便见屋子里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自己看了过来,妻子、女儿全都在,还有一个……当目光落到翠姨娘身上的那一刻,他打心里眼涌出一股厌恶。
可翠姨娘却一点都没察觉到谢峥这些心思,见他进屋,她如见救星般,不等他坐下便如见救星般地朝他扑了过去,“世子,您舅舅妾身啊!刘嬷嬷,刘嬷嬷刚刚说要打死妾身……”
虽然厌恶翠姨娘,可怕了翠姨娘这话,谢峥还是没忍住朝刘嬷嬷看了过去。
触到谢峥投来的目光,刘嬷嬷一点也不慌,她先端正地朝谢峥行了个礼,随后才开口解释道,“回世子的话,奴婢从来没说过什么要打死翠姨娘的话,奴婢的原话是,若姨娘再这般胡搅蛮缠,便休怪奴婢亲自上手教姨娘规矩。”
“可你刚刚那样子分明是想打我!”翠姨娘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那也是因为姨娘您确实该打啊!摔坏姑娘的嫁妆夫人还没与你清算,你便在这大哭大叫的,您是一点也不怕冲撞姑娘的喜气是吧!”刘嬷嬷冷笑道。
果然,一听刘嬷嬷这话,谢峥的脸色立刻冷沉了下来,他忙问道,“什么?摔坏嫁妆?到底怎么回事?”
“回世子的话,夫人刚刚在清点姑娘的嫁妆,可翠姨娘非要闯进来说帮夫人一起清点,夫人说用不着姨娘帮忙,请姨娘回自个院里去,谁知姨娘死活不肯走,最后争执之下,她便将夫人为姑娘准备好的嫁妆给摔了!”说到这,刘嬷嬷便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忙又补了一句道,“对了,翠姨娘摔的那两个青瓷瓶正是世子您前阵子亲自选的!”
这话一出,谢峥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气,他伸手猛地一下扯出被翠姨娘拽住的衣摆并怒视着她道,“你摔了我给阿妩准备的嫁妆!”
“妾……妾不是故意的!是芜青她……”
“滚!你给我立刻滚出翠竹院!”谢峥怒不可遏地截断翠姨娘的话道。
这话一出,不止翠姨娘,就连陈氏和刘嬷嬷也惊呆了。
她们有设想过谢峥知道这事后的各种反应,可像现在这样……
她们还真没想过。
“峥哥,你,你……”陈氏望向谢峥,眸中虽然带着震惊和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激动和欣喜。
天知道她当初为了这个翠姨娘流了多少眼泪。
也就是见峥哥从不过她院里,也不搭理她,她这才渐渐放下了心里的结。
“刘嬷嬷,你动作麻利,你带人去将她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将她送到老夫人那去!”谢峥看着刘嬷嬷干脆利落的道。
她本来就是母亲为了膈应阿瑶才硬塞进来的,当时他怕母亲生气,再加之也确实想用这么个人磨炼一下阿瑶的性子,所以,也便默认了!可如今,阿瑶已渐渐有了长进,她的作用也就没有了!若她能安份守己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那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现在,她偏要蹦跶到他面前!
她自己不给自己留活路,他又何必放这么个玩意在这恶心自己!
“是!奴婢遵命。”一听谢峥这话,刘嬷嬷脸上的高兴怎么掩也掩不住,她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随后更是走到翠姨娘身边嘲讽的对她道,“翠姨娘,哦,不……翡翠,世子的话你也听到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