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太疲倦,也太衰弱了,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疲累地闭上了眼。
眼皮一合上,她就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皇帝仔细地给女儿掖了掖被角,盯着女儿的睡颜片刻,才起了身,绕过外面的屏风出去了。
皇帝去了东配殿,长清真人则被请去了西配殿小坐。
大太监赵让一直如影随形地陪在皇帝身边。
皇帝一个人在东配殿里静静地坐了许久,许久……
殿内,一阵漫长的沉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时间静静流逝,外面的天色渐渐阴沉,连带殿内暗了不少,在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皇帝呆愣地僵坐着,那张苍老清瘦的侧脸难掩艰涩。
他想起了安乐出时那么小小的一团;
想起安乐蹒跚学步的样子;
想起八年前楚翊离京,安乐哭得稀里哗啦;
想起五年前安乐忽然病重;
想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幽幽的叹息声响起,在这寂静的殿堂内分外寥寂。
皇帝艰难地说道:“朕的安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过去这五年,安乐一直缠绵病榻,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但即便是这样,皇帝也知足了。
对他来说,安乐能活着就是万幸。
他曾跟凤阳说,他们皇家有能力养一个病孩子,就算日后挑不到合适的驸马,皇家也可以将公主金尊玉贵地养一辈子,不会让她遭受一点委屈。
有他和儿子在一天,总能护女儿一辈子的。
皇帝垂下了眸子,疲惫地扶着额头,低低地又道:“不能伤了这福气。”
他的声音更沙哑了,压抑着心口汹涌的情绪。
“……”大太监赵让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也快哭出来了。
皇帝握了握拳,道:“去把上清叫来。”
赵让连忙领命退了出去。
不多时,上清真人进来了,随意地甩了下那银白的拂尘,薄薄的嘴角露出了一点点笑。
窗外摇晃的树影映在他的瞳孔中,让他的眼眸看着飘忽不定,眸底阴冷如深渊。
又有一阵阴风吹起,似乎连殿内的气温都急转直下。
外面天空中的阴云又堆砌得更浓郁了,层层叠叠,似乎随时要坠下来似的。
这风足足吹了大半天,直到了黄昏也没停。
顾燕飞已经窝在屋子里一整天都没出过门了,忙着修她的罗盘。
罗盘原来的指针前些天在天音阁断了,顾燕飞花了两天跑了京城不少铺子,又重新寻了另一种磁石。
她今天要做的就是把将新买的磁石一点点地磨成指针的形状。
这活单调无趣得很,猫蹲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了一会儿,就觉得厌烦了。
“喵喵……”
“喵喵喵……”
“喵喵喵喵……”
无聊的猫绕着她不停打转,一会儿想使唤她陪它玩,一会儿说她们出去逛逛,可是顾燕飞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最后,猫累了,就蜷在她旁边的猫窝里睡着了。
不知不觉中,时间流逝,到了黄昏的逢魔时刻,天空变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深灰色。
卷碧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絮絮叨叨地说道:“姑娘,您该休息一会儿了。”
“梧桐从天水酒楼买了一些他们家的拿手好菜,说是大少爷今天离京前吩咐他去给姑娘买的。”
“再过几天就是元宵了,大少爷还赶得回来吗?”
食盒打开后,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随之飘出。
顾燕飞是真饿了,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八壹中文網
她终于磨好了指针,仔细地端详着,满意地笑了,道:“大概三五日吧。”
顾渊伴驾,随楚翊去了皇陵。
他走之前特意与顾燕飞约好了,元宵前一定赶回来,陪她去看元宵花灯。
“太好了!”卷碧笑嘻嘻地说道,一边点燃了旁边的蜡烛。
“呲。”
当烛火被点燃时,顾燕飞的心头忽然就浮起一种像是被什么压抑住的感觉,心口沉甸甸的。
顾燕飞放下了手上的事,抬眼朝窗外的天空望去,半眯眼盯着天空中如群山连绵般的阴云。
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千山万水,又似穿过了银河万里。
顾燕飞非常明白这种压抑感是什么。
是天道。
天道偏爱顾云嫆这个气运之女,事事为她着想,她缺什么,天道就给她什么,祖母、父亲、兄长、长姐,乃至爱慕者,天道恨不得给顾云嫆安排一条一帆风顺的康庄大道。
康王是顾云嫆的天赐良缘,而世家就是为这对有情人保驾护航最大的神兵利器。
有了世家的帮扶,康王和顾云嫆才能问鼎天下。
天道厚待气运之女,特意为这对有情人扫清了各种障碍:
上一世,没有她的插手,卫国公应当已经死了。
没有了卫国公,朝中的这些勋贵群龙无首,陷入了内耗的困境,连英国公府也因为方明风倒向了康王。
而楚翊也因在丹阳城被烧伤,还没有现于朝前。
皇帝孤立无援,既没有勋贵的支持,也没法把那些散沙似的寒门清流聚集在一起,以致被世家步步压制,寸步难行。
但是这一世,很多事都不同了……
天道又岂会看着祂心爱之人受委屈!
顾燕飞一手慵懒地托着下巴,喃喃自语道:“师尊说过,若天不公,那就捅破这个天!”
她的声音很轻,旁边的卷碧甚至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下意识地朝她看去。
沐浴在烛光中的少女一双漆黑的瞳孔异常的明亮,异常的坚定,异常的自信……也异常的霸气,就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的她的步伐。
骨子里透出一股让人难以逼视的傲然自信。
顾燕飞随意地以一根手指拨了下刚修好的罗盘指针。
指针在罗盘上疯狂地转动着,留下一片颤动的虚影,久久未停。
咦?
顾燕飞挑眉,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点动了两下,看着罗盘低叹道:“这是,不让我算?”
哎,这个小世界的天道真小气。
不让她算,那就不算吧。
顾燕飞收起罗盘,再朝窗外看去时,觉得外头的天色更暗沉了。
那黑沉沉的云层像是一幅以浓墨绘就的山水图,又像是浓墨倾倒在空中似的。
“晴光!”
顾燕飞捏着猫的后脖颈把瞌睡猫从猫窝里拖了出去,摸了摸它的脑袋,吩咐道:“看看去。”
“喵——”
三花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嘴巴长得老大,接着就睡眼惺忪地从窗口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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