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除族(1 / 1)

顾燕飞稍微整了整衣裙,没再理会猫,随那来禀话的婆子一起去了外院大厅。

远远地,她就看到一袭太师青直裰的族长在厅中来回地走动着,哪怕是一言不发,举手投足之间也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与局促。

见顾燕飞来了,族长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燕飞,你使人叫我来,可是有什么急事?”族长好声好气地问道,身上少了长辈的架子,姿态放得很低。

自打顾简他们关进诏狱后,族里可以说是人心惶惶,生怕哪一天锦衣卫也冲到他们家里拿人,让他们与顾简一并落罪。

因此,顾燕飞这边一使人去传口信,族长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顾燕飞随手抚了抚衣袖,淡淡道:“顾云嫆已经改姓为李,我特意请伯祖父来,是为了修改族谱的事宜。”

“……”族长还不知道天和园里发生的事,惊讶地瞪大了眼。

顾燕飞就简单也说了一下始末,听得族长惊叹连连,心里百感交集。

得知是皇帝下了口谕,族长自然没有异议,二话不说地应下:“我这就使人去把族老们叫来,即刻开祠堂改族谱,把顾……李云嫆从族谱中除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族长对于族里到底能不能出一个康王妃已经毫无波澜。

他更在意的是——

“燕飞,那你二叔、潇哥儿他们……”族长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燕飞试探道,花白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心里早就把顾简这个没脑子的堂侄骂了不知多少遍。

顾燕飞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微微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康王从天和园回来后,就已经去北镇抚司把李云嫆接出了诏狱,皇上准他们三日后完婚。”

“……”族长继续盯着顾燕飞,没反应过来。毕竟李云嫆姓李,她嫁不嫁康王已经与顾氏一族无关。

顾燕飞挑了下柳眉,语重心长地提点道:“伯祖父还不明白吗?”

她用的是疑问的口吻,但神情甚是笃定。

族长拧着眉头,凝神想了想,这才迟钝地明白到了她方才这番话的语外之音,瞳孔急速地收缩了一下。

顾云嫆改李姓,与康王三日后大婚。

此事看似是皇帝的恩德,其实分明是在给康王添堵,让康王娶一个家生子之后为王妃。

也就是说,顾简绝无可能脱罪,所以,康王才会不得已走到这一步,就为了让锦衣卫放了李云嫆。

族长全身一震,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右手攥紧了紫檀木太师椅的扶手,布满老人斑的手背上暴起根根青筋。

他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

既然连康王都束手无策,顾简已经没救了。

此案已成定局。

这个认知让族长感到害怕,外头是融融阳春,他心中却如坠入冰窟般寒冷得刺骨,眼神中露出忐忑之色。

顾简被牵涉到谋逆,那他们这些族人怎么办?

就算罪不至于株连九族、流放发配,但是族里有人涉嫌谋反,怕是会罚没不少族产,而且连儿孙的读书科举、入仕、儿女亲事多少也会受影响。

按照旧例,凡牵涉谋逆者重则如庾氏举族抄家,轻者也会罚没三成族产,甚至于三代不得科举。

顾燕飞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去浮沫,眸中闪着清冷的光芒。

九年前,父亲顾策被冠以降敌的罪名,父亲甚至没能葬进顾氏祖坟,这当然不可能是顾老太太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必然也是得了族中这些族长、族老们的同意。

当年,大哥顾渊才九岁而已,前途未定,而顾简承了爵,彼时族长他们为何会做此抉择,说穿了就是权衡利益得失。

不是不可以理解,却令人觉得齿寒!

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在九年前站在了顾老太太与顾简那边,弃了长房。

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九年后的现在,他们又会怎么选择呢?!

族长越想越是坐立难安,心急慌忙地去端茶盅,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茶,被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一麻。

他又急躁地放下茶盅,茶盅轻轻撞击在茶几上,碰撞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响亮。

在最初的慌乱和不安后,族长努力稳定着情绪,语气亲和地说道:“燕飞,伯祖父跟你讨个主意。”

“我也知道你祖母与你二叔父犯下大错,可若是他们被定罪,那你大哥的差事……还有你的婚事要怎么办?”

族长深深地蹙起眉头,委婉地暗示她。

顾燕飞轻笑出声,一下下地随手拨着茶盖,发出叮咚的瓷器敲击声。

每一个响声都像是针刺在族长的心头,族长有些难堪,感觉在顾燕飞的跟前,他的那点计较根本无处掩藏。

“咳咳。”族长干咳了几声,心里局促,面露尴尬地温言道,“燕飞,阿简是你们的亲二叔,若是他沾上谋反的罪名……”

“伯祖父,”顾燕飞打断了他,放下手里的粉彩珐琅茶盅,似笑非笑地提醒道,“皇上知道我与大哥的亲祖母是戚朝宁。”

“还有,老太太与二叔父上折诬告我大哥杀人的事,伯祖父是不是忘了?”

“……”族长自然都记得。

顾老太太与顾简上折的那天,还是族长亲自去皇帝跟前澄清的,皇帝对于顾家长房与二房的龃龉再清楚不过。

顾燕飞摇头微叹:“这样的祖母?”

“这的二叔?”

她直白地将她对顾老太太与顾简母子的不屑表露无疑。

“……”族长无言以对,眉心皱得更紧:皇帝怜惜顾渊、顾燕飞兄妹,不会因为顾简迁怒长房,但顾氏族里就不好说了。

顾燕飞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是祖父不曾续弦就好了……”

族长心头一震,双目微微瞠大,只见坐于上首的顾燕飞眉眼含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

族长整个人宛醍醐灌顶,一下子想明白了。

的确。

若是堂弟顾宣没续弦就好了……

那么,老太太小戚氏无名无份,顾简甚至不是顾家人,自然也不会牵连到宗族!

族长原本混乱忐忑的眼睛渐渐地沉淀了下来,但心中还有几分迟疑。

顾燕飞原本就微翘的唇角又扬得高了一些,似乎看出了族长的犹豫,笑眯眯地追问道:“伯祖父,你说是不是?”

她一派坦然地与族长对视着。

族里是选择和顾简划清关系,还是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被顾简牵连?!

族长将太师椅的扶手抓得更紧了,咽了咽唾沫。

这个选择太容易了。

族长的耳畔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声,越跳越快。

静默了半晌后,族长松开了捏着扶手的右手,整个人陡然间放松了下来。

他端正着神色,理了理思绪,认真地说道:“当年你们祖父聘的是戚氏女为元配,你与你大哥的亲祖母大戚氏去世后,你祖父并没有告知族中他要续娶的事。”

“是吗?”顾燕飞又喝了口茶,掀了掀眼皮,“这我倒是不知道。”

她的神情无惊无喜,平静如水,但族长却像是得了鼓励。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一本正经地叹道:“许是你祖母大戚氏去世时,念着阿策年幼,这才托了守寡的妹妹来照顾阿策。”

“没想到这小戚氏趁着你们祖父去世了,就带着她的儿子鸠占鹊巢。”

起初,族长还说得有些干巴巴的,越说越自然,越说越流畅,心跳也从急促渐渐地变为平静,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他完全否认了顾宣与小戚氏的婚事,这番言辞是随口编的,自然是漏洞百出,但族长知道,谁也不会去追究这些漏洞,只要听着顺理成章就够了。

“原来是这样。”顾燕飞随口附和了一句,眼神深邃如潭。

族长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心中大定,煞有其事地继续说道:“十五年前你祖父得了急病,去得实在太急,都没来得及留下什么话来。”

“这么多年来,你和你大哥都把小戚氏当作是你们的亲祖母,也是我这伯祖父的不是……哎,我也是被小戚氏给蒙骗了,从前一直以为她对阿策和你们兄妹甚是慈爱。”

族长近乎屏息地看着顾燕飞,神情拘谨。

顾燕飞微微一笑,用很“单纯”、很“无辜”的目光看着族长,“伯祖父,我年纪小,也不懂这些,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还得仰仗伯祖父您弄个章程出来。”

她轻轻巧巧地就把这件事推给了族长,四两拨千斤。

“……”族长的表情又是一僵,额角沁出了细细的冷汗。

他感觉心脏像是被顾燕飞捏在了掌心,几乎无法直视她那双通透的眼眸。

少女容颜清丽,笑靥如花,比窗外开了满树满枝的粉桃还要明艳,她的眼眸极清,极亮,闪着剑锋般的锐芒。

族长的心脏猛然缩紧,透过少女的眼眸,不由想到了顾策。

族长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定了定神,赶紧应承道:“燕飞,你告诉你大哥,这件事我定会办得妥妥当当,你们尽管放心。”

他在心里宽慰自己:事到如今,族里也只能断尾求生了,小戚氏与顾简母子俩也是自作自受。

顾简废了,没救了,但顾渊与顾燕飞前程正好,如何选择对族里有益,显而易见。

“伯祖父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放心’什么?”顾燕飞歪着小脸笑了笑,笑容无辜。

族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道:“是我嘴拙,是拨乱反正。这多年了,早该拨乱反正的!”

顾燕飞愉快地笑了:“那就劳烦伯祖父了。”

既然事了,顾燕飞就直接端茶送客了。

族长识趣地提出了告辞,由卷碧送出了大厅。

外面的夕阳几乎落下,唯有西边的天际还留有一片淡淡的红霞,天色昏黄一片,弯月呈现一种淡淡的白色,俯视着众生。

径直走出了几十丈后,族长忍不住就以袖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背后早就汗湿一大片。

他在一颗槐树下停了下来,心有余悸地回头朝大厅的方向看了看。

厅堂中的少女正优雅地饮着茶,纤细的身形在那高背大椅的映衬下显得尤为纤弱,一派闲适。

回想方才他与顾燕飞的对话,族长愈发心惊,他一个花甲之年的人却完全被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牵着鼻子走,他所思所虑所忧都在对方的掌控中。

从头到尾,她不曾威逼、不曾恶言,明明是她想让小戚氏与顾简母子俩除族,最后却三言两语地让他主动揽下了这件事,还得感激她为族里出了这主意。

哎!

族长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当断则断,为了族里,他必须把这件事情给办妥了。

族长转回了头,暗暗地咬牙,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顾府。

今天天色已晚,族长先回了府,次日一早,他就携长子顾筹一一去拜访了族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他们有的住在京城,有的住在京郊,父子俩走遍这些人家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疲惫不堪。

隔日天刚亮,他与长子就携族中的族老们又一次来了顾府,由族长主动提出拨乱反正,斥小戚氏鸠占鹊巢,顾简根本不是顾家人,二房理应从顾氏族谱除名,一正族风。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内,族长就主持了修改族谱的事宜,把小戚氏、顾简这一房的人包括顾云嫆的名字全数从族谱中移除。

当修改后的族谱重新封存在祠堂后,族长如释重负,心头一块巨石落下了大半。

族老们围着顾燕飞说了一通亲近、示好的话语后,就先行告辞,族长父子俩留到了最后,在外仪门上马车时,族长很自觉地许下承诺:

“燕飞,稍后我会去一趟北镇抚司,看看能不能见一见小戚氏与顾简母子,把这件事告知他们。”

诏狱这种晦气的地方,族长本来是不想去的,也没信心一定能进得去,但他得赶紧了结了这件事,要让顾渊兄妹俩看到族里的诚意。

等到当天下午顾渊回来时,一切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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