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柏思骏吃完早餐没打招呼就出了门，等霍水仙办完事儿再回家时，霍家小院的门口已经安好了摄像头。
几个孩子正在摄像头下蹦蹦跳跳。
“还真装了摄像头啊。”霍水仙有些无奈。
上午和小苗姐去买鸡仔——是的，霍水仙决定补栏。同时，她有了点不太成熟的商业想法。和小苗姐讨论了一路，两人越聊越觉得有谱，越说越兴奋。她很想把这些想法告诉柏思骏，听听他的意见。
想到柏思骏昨天那个表情，霍水仙给他泡了杯茶，谨慎的没有立即开口。
其实柏思骏这趟回来，霍水仙明显感到他身上多了几分“精英”的气质。这几天，他早上也不去爬山，经常带着耳机坐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上午。偶尔听到他打电话，中英文夹杂，看上去十分专业。
霍水仙虽然十分好奇，但这几日事情实在太多，加上两人间总有些奇怪的气氛，她便一直没有询问。
思索好，霍水仙面带笑意，温声道：“柏思骏，你挺忙的吧？”
“还好。”
见他有规律的滚动鼠标，丝毫不介意的样子，霍水仙索性凑近看向屏幕。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是长远发展的最大本钱……’”霍水仙看着屏幕上的标红话语，有些迷惑。“嗯？这看上去好像是什么政策纲领啊。”
柏思骏侧头看她一眼，没有否认。
“你为什么看这个？”
“投资需要。”
“投资？”
柏思骏侧过身，左手轻轻支着下颌，看向霍水仙。
那目光太深邃，霍水仙僵硬着身子，悄悄后移。
“这不是最好的时代，但我们确实身处于最好的国家。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紧跟着她的脚步，才不会走错方向。”
霍水仙点了点头，有些懵懂，但又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你想跟我说什么？”
“啊？”
柏思骏端起茶杯，看了一眼，之后喝的过程一直盯着霍水仙，“为什么要泡茶？”
柏思骏不对劲。
喝茶就喝茶，老盯着她干什么。
霍水仙再度后移了椅子，清清嗓子，“因为你好像挺忙的，给你倒杯茶提提精神。”
“我一般喝咖啡。”
“额……家里没有，之前也没有见你喝过呀。”
“我平时只喝纯水，工作的时候会喝咖啡。不喜欢饮料，白酒酒量一般，红酒酒量尚可。”
霍水仙眨眨眼，说这么多干嘛？
“……所以呢？”
“所以我很喜欢你泡的茶。”柏思骏又喝了一口，说道：“之后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不麻烦——啊，不对。柏思骏，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你说。”
“就是，咳！”霍水仙端正姿态，“上回你跟我说了桃林县养鸡户的情况，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嗯哼。”
“老实说，当时听你讲完，我确实有点气馁。但是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业，还有小苗姐呢，她比我更上心。我们俩都是头一回创业，总不能还没起步就要放弃。”
柏思骏点点头。
“你说的情况，归根究底，还是销路的问题。桃林县市场这么饱和，我们想要进去分一杯羹确实很难。我们最初想着供应小饭店，现在回过头来看实在是有些天真。但是换个思路，桃林县鸡市场虽然饱和，但是并没有形成品牌。我上午坐在大巴上，看着两边的桃树，突然有了个想法。”
看柏思骏有些兴趣，霍水仙语气也变得激昂起来。“我们是否能够建立一个标志性的品牌，利用品牌去打开市场！我们去过的养鸡场名字都很朴实，老板姓李，可能就叫小李养鸡场，这样实在难以吸引人。所以，我们要找到一些关键字，比如说，‘桃下鸡’“林下鸡”或者就叫“桃林鸡”，用这种本地人一看就很有亲切感的名字，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很有趣。”柏思骏称赞。
“对吧？”霍水仙受到了鼓舞，“需求是被创造出来的，好的营销思路是可以引导需求的。我和小苗姐都觉得如果品牌真的成型了，价值可能比我们养的鸡还要值钱。‘桃林鸡’，主打生态林场养鸡，春闻花香，夏食桃果。要是能在找些应景的诗词，拍一些优美的宣传片，说不定在全国都能打出名声！”
柏思骏看着霍水仙神采飞扬的样子，露出肯定的微笑，“很不错的想法。”
“真的吗？”霍水仙有些害羞，说道：“其实这要感谢你。”
“我？”柏思骏一愣。
“对！”霍水仙肯定道，“你说我们要想办法寻找不可替代的优势，可是我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直到今天上午，我突然想到了你以前说的一句话。”
“什么？”
“‘粗糙的先进比精致的落后更重要。’”这是柏思骏赞助霍家小院翻修时说的话，具体针对的是什么，霍水仙已经记不起，却独独记住了这句话本身。“我们养的鸡都相同，但是品牌可以体现出我们的规范和文化，更加便于宣传。这样一来，我们就强行增加了一个可竞争的点，这个点甚至一直被别人忽略。”
柏思骏低眉轻笑。
“虽然之前已经夸过你，但我现在觉得很有必要再夸你一次。”霍水仙笑道：“柏思骏，你真的很厉害！你说的一些话特别有启发性，总是能让我觉得豁然开朗。”
“厉害的是你，确实独辟蹊径。”
虽然有可想而见的问题，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此神采飞扬的霍水仙，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倒是他，虽然也做了一些准备，但看来可以等等再告诉她。
气氛一时间有些好，两人都忘记了昨天的尴尬。孩子们进门看到这场景，也开心了起来。
“水仙姨，你们和好了吗？”菲菲问道。
霍水仙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江若星说你们吵架了。”菲菲很快供出了同伙。
“我们什么时候——”
“你们和好了，那你今晚可以带我们去山里玩了吗？”江若星不给霍水仙说话的机会，赶紧问道。
“啊！”霍水仙想起来了。
“你还说山里有小螃蟹，特别好吃。”江若星十分不满，“我马上都要回家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去。”
“我也没有吃过。”菲菲举起手，“水仙姨，我们今晚可以去吗？”
“我和弟弟也想去。”大满帮腔。
“汪！”白崽也来凑热闹。
说到小螃蟹，本想答应的霍水仙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飞快拒绝了孩子们的提议。
“对不起啊，孩子们，最近我实在太累了。这样吧，等下学期开学了，我再带你们去好吗？”
“要等那么久吗？”江若星有些失望，“那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一起去，不能提前去哦。”
霍水仙看着江若星，犹豫良久，还是点了点头，“嗯。”
打发了孩子们，柏思骏明显感觉到霍水仙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下学期要几月份开学？”他问。
“哪有什么开不开学的，什么时候都可以。”霍水仙尴尬说道，“不过为了让他们有仪式感，还是定在了九月份。”
“九月份还有萤火虫吗？”
霍水仙摇了摇头。
“霍水仙，这次回来我就感觉到你有些不一样。”柏思骏阖上电脑，“之前我以为是养鸡场的问题，现在看来，还有别的原因。”
霍水仙看他一样，苦笑道：“你好敏锐。”
“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说道一半，果然看到柏思骏皱起的眉头。霍水仙只好收了后面几个字，说起了江若星过敏以及和周琳打电话的事情。
柏思骏点点头，没有评论。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真的？”柏思骏追问：“昨天晚饭时你想说什么？”
霍水仙发现柏思骏其实是个很强势的人。
这一点，他最初就表现了出来。只是现在，似乎更明显了一点。
“你怎么对桂川奶奶说的话这么好奇？”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你不至于刻意不说。”他不喜欢这种身处局外的感觉。
霍水仙有些服气，只好看着他，神秘兮兮道：“不能说，我怕吓到你。”
柏思骏更好奇。
“老人家总有些奇奇怪怪的预感，我一点也不喜欢。”霍水仙左手捏右手食指，暴露了自己的不安。“我奶奶以前也这样过，突然说些有的没的，真的很吓人。”
柏思骏有些明白了。
“柏思骏，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超自然的现象存在吗？”
“不相信。”柏思骏回答，但又补充道，“但我相信有巧合。”
“巧合？”
柏思骏点点头，“有些事件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小，但确实有概率。”
“你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霍水仙被勾起了好奇心。
“算是吧。”
“哦？”霍水仙瞪大双眼，就差把“快说”两个字写在脸上。
“我小时候对我的母亲没有任何印象。”
柏思骏第一次在霍水仙面前提起他的妈妈。
柏思骏转头看向门外，说道：“任何人都不是凭空出现的，我当然知道自己有母亲，但是我周围的人都不会提起她。坦白说，我也并不好奇。”
霍水仙微微张口。
“我和爷爷生活在南部乡下，那里地方很大，但是人口并不多。我童年的生活处于无聊和自由的交杂状态，有趣的事情当然有，但趣味消失的很快。”
这和霍水仙上次听柏思骏聊童年之后建立起的印象有些不同。那个版本鲜活有趣，这次听上去，总觉的有些沉闷。
“有一段时间，我的视力突然下降了，两眼看东西很模糊。家庭医生检查不出来结果，爷爷去别的城市探访老友了，没人管我。我不想去公立医院，又不能去上学，便整日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霍水仙努力想象那个画面，觉得既心酸又有点好笑。
“大概是第三天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一个中国女人。”
“你妈妈？”霍水仙脱口而出。
柏思骏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清，别的人也没有见到她。她很快就不见了，就如同出现时一样突然。”
“怎么可能呢？”
“虽然没看清，但她确实给了我很神奇的感觉，让我第一次认真思考关于‘妈妈’这件事情。爷爷知道这件事后很担心，从此家里处处都安装了摄像头。”
摄像头……霍水仙眼睛不自觉瞟向院子大门，原来是家学渊源。
“那之后呢？”霍水仙问道。
“之后？”柏思骏回头看着她，露出一丝不符合他气质的顽劣微笑，“之后留到以后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