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接过真刚递来的绢帛,细细看了一看。
原来是吕不韦见以秦使被刺之事要求韩国割地之事落空,决定撤走武遂的重兵,以防给他国口实。
吕不韦经历过五国合纵,被庞煖打到蕞城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所以在东出之策上历来注重稳中求进。
“仲父倒是与寡人不谋而合了。”嬴政轻笑一声,随即将帛书扔到了王齮的面前,“王齮,如今相邦之命也已经到了,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
“哼,嬴政小儿。老夫只恨今日未能杀你。”王齮胡须戟张,似乎完全没有把架在脖子上的几把利剑放在眼里。
从他动手那一刻起,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王齮,你追随三位先王,立下赫赫战功,寡人自问,我大秦待你不薄啊。”嬴政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王齮,这是胜利者的权力,他有权知道一个答案。
成蟜之死虽然可以归咎于他,但是这未免太过牵强。本就是王室内部的权力斗争,而且还不是他动的手。
“不薄?大秦待武安君如何?可怜武安君一世英名,竟死于自己效忠的秦王手中。”王齮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老夫恨啊!只恨今日未能替武安君报仇!”
“王上,昔日先昭襄王攻赵,欲以白起为帅,然白起拒绝挂帅出征,后秦国果然接连大败。于是才有传言称昭襄先王因怒而赐死白起。”步非池闻言上前一步说道。
“哦?传言?”嬴政将视线移到了步非池的身上。
“昭襄王与武安君君臣之谊,虽有人构陷武安君谋反,然昭襄王终究下不了手,传为赐死,实为保护这位秦国的功臣。最后武安君之死,乃是有人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此事却是另有隐情。”步非池。
“先生请直言。”嬴政也产生了好奇。
王齮闻言也将一双虎目移向了这个站在嬴政身侧的人。
此时盖聂终于砍完了王齮的亲兵,看到王齮被擒,还有些原本跃跃欲试的人也干脆放下了武器。
见到六剑奴和吕不韦手书的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王齮让他们一起刺杀的人并非假扮嬴政的韩国奸细,而是真真正正的秦王嬴政。
“武安君被‘赐死’后便就此隐居,然而六国之中却有人因其杀伐太重而始终不愿放过他。最后大秦一代名将白起却是死于江湖势力手中。在下能够知道这些也是机缘巧合,而且此刻恰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步非池说道。
少时,关押陈胜的囚车被蒙恬率人押了上来。
说起刺杀武安君白起之事,陈胜自然是坦坦荡荡,言语之中似乎还对此颇为自豪,而他自己虽然刺秦未果,却也算是效农家先辈之壮举。
“哈哈哈哈哈哈……”王齮越听越怒,最后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王齮,你是我大秦功勋卓著的老将,然事已至此,你让寡人如何是好啊?”嬴政眉头闪过不舍,王齮毕竟战功赫赫,如今谋反行刺却是夷三族的重罪,再无回旋之余地。
“王上,今日之事是末将糊涂了。得知武安君之死的真相,老夫死也瞑目了。秦王厚德,不枉我一生戎马。不过老夫真的老了,哈哈,今日王上身边这三位将来一定会胜过老夫。老夫今日所犯,皆是一人所为,已是死罪,绝不让王上为难,只是恳请王上不要为难这十万将士,他们俱是我大秦的热血男儿啊。”王齮自知必死,夷三族的重罪,这平阳重甲军中多有人要受牵连。
嬴政正待开口,却见王齮已经自戮于断水架在他脖子上的剑锋之上。
王齮虽然是为武安君而出手,但是能有这样的计划显然不是昨天一天能够仓促完成的,尤其是那枚属于长安君成蟜的扳指。
而他的行踪以及这枚玉扳指,究竟是什么人交给王齮的?
嬴政还有很多疑问想问清楚,然而王齮却是仿佛解脱了一般,含笑去见他一生崇拜的武安君白起去了。
“蒙恬,厚葬。”嬴政的心头有些紧绷,像是被人捏了一把一样。这种情况下他实在开不了给王齮定罪的口。
“是,王上。”蒙恬也是聪明人,知晓嬴政这是保全了这个老将最后的名声。对于他们这样的为将者来说,从始至终就知道自己的宿命。能够有这样一个结局,也让他对这个秦国的新王者有了更多的好感。
……
点将台事了,平阳重甲军统帅王齮突发恶疾去世,上将军蒙骜之孙千夫长蒙恬,受秦王令,正式接管了这十万精锐,毕竟蒙恬能够在这件刺杀案中冷静沉着,已经得到了嬴政的赏识。
虽然出了刺杀这样的大事,但是嬴政的行程计划并没有更改。
蒙恬受命整顿大军,嬴政依然要在离开前检阅他的重甲军。
十万大军整齐划一地
“先生,你觉得王齮背后究竟是谁?”嬴政问出了他的疑惑。
“起初,我也与王上一样,认为他的背后乃是与长安君成蟜有关的人,只是看他临死真情不似作伪。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老将军之节,想来即便有长安君之死,也不足以让他动手,想必是有人以武安君之事,对他加以利用,并且向他暴露了王上的行踪。而且此人也绝对是一个能够知晓长安君真相的人。”步非池推测道。
“唉。”嬴政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步非池以及盖聂都知道嬴政叹的是什么,罗网派出玄翦将造反的长安君成蟜处决,这样的大事竟然绕过了他这个秦王。
而且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接受,那个与自己一起练剑、一起赛马、一起背书的王弟成蟜,竟然背叛了自己。
不过这样的事情,毕竟是王室的家事,步非池也只能由嬴政自己去消化。看着独自踱步走上点将台最高处的嬴政,步非池突然有些理解这个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的千古一帝的心路历程。
从王齮的事情就能看出,此刻的嬴政还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然而当他真正登上秦王大位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会渐渐地远离他。
成蟜的真相究竟如何,或许将来会像白起的事情一样,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是无论如何,都已经深深地伤了这个帝王的心。
不复在韩国之时的愉悦,按说王齮布下的局远不如农家来的凶险,然而众人却只能带着沉重的心情踏上去咸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