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兰芷宫。
舒适富有弹性的软塌之上,美得惊心动魄的赵姬从睡梦中醒来,挺翘的睫毛一阵颤动,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缓缓聚焦,感受到了守在榻前的两个女子。
并未避讳,随手掀开锦被,显出身着贴身衣物的玲珑身段。
“怎么是你们两人?赵高呢?”赵姬幽幽一叹,看着恭敬立在凭风后的转魄和灭魂。
两人见到赵姬在小憩,都不敢打扰。
“回太后,赵大人似乎有事,亲赴赵国了。”转魄灭魂对视一眼,由姐姐转魄微微颔首回道。
“赵国又出什么事了?”赵姬纤眉一蹙,有些不高兴。
“赵大人发现了掩日的计划,似乎要对步非池大人不利。”转魄连忙应道。
“哼,玄翦的事情还没解决,掩日又出问题了。看来你们的赵大人是没脸见本宫了。你们六个也去一趟赵国吧,告诉赵高,务必把掩日除掉。”赵姬闻言一双素手紧握,寒声说道。
“太后……您的身边不需要……”转魄犹豫了片刻,还是出言问道。
“你们也想学掩日?”赵姬似乎心情很差,皱了皱眉,站起身来。
“六剑奴谨遵太后之命。”灭魂见状连忙应道。
…………
赵都邯丹,太子府。
身为赵国太子,赵嘉这段时间过得十分憋屈。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一辈子的好人只需要一件坏事,那就是恶。八壹中文網
同样是逛风雪楼,赏歌舞,在赵迁身上就是纨绔本色,到了他这里,那就是会被满朝文武弹劾的纵情声色。
因此这几天,赵嘉一方面在等着春平君执行他与燕丹的计划,另一方面则是老老实实地躲在家里。不给这些流言伤害到自己的机会。
然而,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像他一样,可以通过逃避来置身事外的。
卷进了他与赵迁的储君之争,雪女就已经注定是一个悲剧。
“雪女姑娘,你快走吧。太子此刻……此刻真的不能见你。”守在太子府外的侍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起初的太子外出,不在府上的说法,他们已经不忍再拿出来忽悠眼前这个悲伤的女子。
女子就这么跪在这漫天的风雨中,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舞台之上光鲜亮丽的倾城舞姬,只是一个楚楚可怜的伤心人。
紧闭的太子府大门,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女一双原本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只有空洞,眼泪早已经流干,只是心中的悲戚却没有随着泪水消失半分。
来到邯丹之后的生活,如同一场美梦,此刻骤然梦醒,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残酷。
为了不拖累她,徐蔓直接拔剑自刎,彻底断绝了她的念头。
滂沱的大声,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吹袭着像一座雕塑一般孤独的雪女。
“阿雪将来一定会是七国第一美女。”
“阿雪的舞艺已经超过为师了。”
“阿雪,要幸福。”
只有师父的声音还回荡在她的耳旁,只是迷茫的雪女此刻才意识到,幸福于她而言,本就是触不可及的东西。
大雨之中一个时辰的等待,让她明白了她在太子嘉心目中的位置,或者说,她这样的舞姬,在这些公子权贵心中的地位。
无论是赵嘉,还是赵迁,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此刻的太子府内,太子嘉也是心中烦闷,兀自在屋中转悠。
当听到赵王和春平君的训斥之时,他才明白自己对于雪女的情感有多么的可笑。
他相信,无论是他的父王,还是宗室众人,心中都是看好他胜过于赵迁的。
只要自己忍住这一段时间,等自己稳住了太子之位,再去把雪女带回府上,好好地向她道歉……
“叔父,此刻大雨,街上定然没有什么人,我把她放进来也不会有什么……”赵嘉看着屋外的天气,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糊涂!你一个时辰都已经忍了,岂能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你置大赵江山于何地?置叔父等一干支持你的宗室长辈于何地?”春平君看着眼前的赵嘉,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
风雪楼一出事,他就收到了消息。
自然而然地想到,很可能这是郭开和倡女的阴谋,想要让赵嘉失控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好趁此机会,让赵王废长立幼,改立赵迁为太子。
自己岂能让他们如愿。
果不其然,若是自己不来这一趟,赵嘉很可能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若是再听那妖女蛊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这赵国可就完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今天来这里,是要告诉太子,燕丹的人已经到了邯丹,郭开和倡女的计划马上就会落空。这个时候,你要做的就是稳住。这女子,我去替你回绝了便是。也省的你为难。”春平君依然是寸步不让。
转身走出大殿,令手下守住门口,不让太子嘉出门。
…………
邯丹郊外。
金先生是新晋加入罗网的一名高手,根据手下的判断,起码有比肩杀字级的实力。为人低调,似乎只对钱与杀人感兴趣。
一身麻布白衫,面容苍老,留着八字胡。一双遒劲有力的手以及虎口处的老茧均在告诉别人,此人的剑术绝对不凡。
“赵大人想要我追杀掩日?”金先生恭敬地站在赵高的面前,听到赵高的命令,眼神之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怎么?难道你认识这个掩日?”赵高坐在案前,一双细长的死鱼眼饶有兴致地看着金先生的神情。
“并非如此,属下只是疑惑,掩日大人不是我们罗网的天字杀手么?”金先生连忙收拾了一番胸中的汹涌,沉声回道。
“我承认的时候,他才是罗网的掩日。现在我要他死,他就只是罗网的一个目标。你明白么?”赵高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金先生的反应比较满意。
“属下明白了。”金先生眉头一皱,没想到第一个接到的任务就是如此的高难度。
“你放心,我会派罗网杀手协助你。这是你加入罗网的投名状,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毕竟你也清楚,罗网不需要废物。”赵高一双纤细莫名的手掂了掂手里的一把形制奇特的剑。
“此剑名为‘寒蝉’,虽然比不上越王八剑,但也是出自铸剑大师之手,削金断玉,剑出无声,噤若寒蝉。此次任务我先借给你,若是成功这柄剑便是你的了。”赵高随手一翻,寒蝉在他的手中转了个圈,随后飞向了金先生,果真如他所说,破风无声噤若寒蝉。
金先生神色一滞,虽然看出赵高没有杀意,却也不敢大意,手中长剑一抵,叮的一声,停下了飞来的寒蝉剑。
“多谢赵高大人赐剑,属下定不负使命。”金先生接过寒蝉,面露喜色,“铮”的一声,轻轻出鞘,寒光映着他的面容,目露精光。
作为一个剑客,他自然能够看出此剑的不凡。
“你的使命还不止于此。”赵高轻轻起身,轻笑一声丢下一句话,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屋内。
只留下已经收起了那丝喜悦的金先生,看着手中的寒蝉,微微皱起了眉头。
…………
眼前太子府那希望的大门打开了,然而走出来的却并不是雪女盼望的人。
饶是上了年纪的春平君,见到此刻大雨之中的雪女也是心中不由有些不忍,确实是祸国殃民的惊天容颜,再加上那名冠邯丹的绝世舞姿,确实有让太子嘉色与魂授的资本。
只是,眼前的女子越是迷人,自己就越要让她远离赵嘉。
“姑娘,此处是太子府,可不是你撒泼的地方。”春平君眉头深皱,厉声说道。
原本已经想好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我见犹怜的雪女,令春平君都有些不忍。
“这位大人,能让小女子见太子一面么?”雪女艰难地说道,刚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此刻都有些干涩。
“顽固不化,好言相劝,姑娘若是不听,可别怪我不顾太子颜面了。侍卫,赶人!”春平君摇了摇头,微微抬手,转身走进太子府。
太子府的大门再次轰然关上,仿佛也彻底熄灭了雪女心中那一丝残存的希望。
滂沱的大雨依旧无情地拍打在地面上。
“姑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两个侍卫相视一眼,眼前的女子实在绝美,但是春平君下令,也由不得他们再怜香惜玉。
“咳咳。”猛咳了一声,淋了一个时辰雨的雪女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只觉得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倒在了石阶之上。
…………
雪女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似乎走完了她师父的一生,一介舞女,爱上一个琴师,却又迫于贵胄的权势而被迫成了别人的宠妾。
从此便如同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黄鹂,锦衣玉食却失去了自由,等到这个精致的鸟笼打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会飞了,更找不到昔日的爱人了。
无尽的悲戚,令这只黄鹂守着这个宛如自己女儿一般的白发女孩,却又不得不看着她又走上了自己的路。
为了她能够幸福,毅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她的自由。
猛地从梦中惊醒,雪女坐起身来,看到了自己此刻身处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应该是风雪楼的房间,只是并不是自己的闺房。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股寒意袭来,雪女轻轻地打了个喷嚏,才发觉身上的衣衫已经不是自己常穿的那身。窗外的大雨,一如自己的“梦中”一般,山呼海啸一般的风夹杂着雨珠拍打在窗户上。
“不……不……”不顾自己刚刚醒来就越来越沉重的脑袋,跌跌撞撞地从榻上走下,移开门,却见一人立在门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匆匆赶来。
一身绘着紫金色精美花纹的皂白色长袍,腰间一条黑色绣金封腰,欣长优雅的身姿,似乎在告诉她此人的身份不凡。
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权贵,对于此刻的雪女来说,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淋湿了全身衣物,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姑娘,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空灵好听,令雪女心中一缓,抬起头来,却是一张说不上陌生的脸。眉目温润,姿态闲雅,看到她醒来似乎有些高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秦国使臣,秦国大上造步非池。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其实同样不陌生。
只是没想到,把自己带回风雪楼的竟然是此人。
“多谢大人相救。”这样一个相遇的场景,令雪女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只能吐出一句道谢的话。
“姑娘今日淋了雨,恐是染了风寒,还是到榻上歇着吧。”步非池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赵迁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只是那揶揄的眼神,令他有些不爽。
不过赵迁误会了也好,若不是这样,恐怕还不能救下雪女。
出了人命,整个风雪楼都乱成了一片。
不过,无论是风雪楼,还是公子迁,都是邯丹只手遮天的人物,倒也没有继续发酵。唯一受苦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
那个自刎而死的,似乎是她相依为命的师父。
“咳咳,姑娘的衣服是我找酒楼的歌姬给你替换的。”步非池还是解释了一句,其实为她运功驱散寒气的时候,自己已经上过手了,但是人命关天,也怪不得自己吧。
雪女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看她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步非池也是心中一叹。一个人要么被困难毁灭,要么变得比困难更强。
从原著来看,此刻站在自己身前这个脆弱的女子最终还是战胜了困难。
“你师父她……”步非池犹豫片刻,开口说道。
“大人,我师父她在哪?”雪女闻言却是一改方才的面如死灰,神情略微有些激动,目光之中的期待让步非池甚至不忍说下去。
然而,自刎这种死法,莫说自己,便是医家的念端在此也无力回天。
“逝者已矣。”步非池摇了摇头。“她在你的房间,只是她应该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模样。”
他去太子府之前,其实就在处理雪女师父的事情。棺椁实在无处安放,此刻还停在雪女之前的阁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