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刚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太爷爷才幡然醒悟,金刚之变化并非是话多话少,而是成熟了,当年的他把成熟写在脸上,以沉默寡言冷眼对人,如今的他却是把成熟刻在了心里,不需要用寡言来伪装修饰,该说的话便说,却往往每一句都能直入人心。正是这种落差和不适应,让金刚每次开口说话太爷爷都觉得接不住。
“我拿来给你是为什么。。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不知道为了什么。。兴许是我在看到这张人皮的时候觉得毛师傅可能在这张人皮上埋了关于鲁班教诅咒的线索,可是我并非鲁班教中人无法参详出一二,又恐怕耽误了鲁班教的大事,所以才想着拿来给兄弟你看看。”太爷爷尴尬的说道。
说完,太爷爷站了起来道:“金刚兄弟,你若是觉得我把这东西拿来给你不合适,那便算了。”
——不管怎么说,与故友的重逢,金刚的理智让太爷爷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有些许的失落。
“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没有看到毛天虹的最后一面。这张皮是不是毛天虹的,毛天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我也并不清楚。说的再直白点,我这个威武堂的堂主也没有资格去知晓这件事,这是德信堂和教主一脉的秘密,所以你把这张人皮拿给我看,的确是不合适。如果传出去让教主一脉知道,亦或者是让以后的德信堂传人知道,对你对我都绝非是什么好事儿。有些东西别人既然不想让你知道,你知道的越多,错就越多。”金刚说道。
金刚的话太爷爷自然能听的明白,从这方面来看,他拿这个东西过来给金刚过目,的确是欠考虑了些,三十七堂各有禁忌和秘密,更何况这牵扯到公输家族,的确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只是想着,咱们都不是外人。”太爷爷挠了挠头道。
“人总会在一些时候有一些自作多情的想法,你觉得别人不是外人,却不曾想过别人压根儿就没有拿你当回事儿,往往这个时候最容易犯错。郭老爷,我这句话并非是说你,我依旧拿你当朋友,我相信你也是。”金刚说道。
在金刚说前一半的时候,太爷爷甚至都想拂袖而起了,因为他觉得金刚是在骂他,可是听了金刚的后半段话,太爷爷又端坐了下来,结合了一下金刚的遭遇和语境,他似乎听懂了金刚话里的些许怨气,这怨气不是对他,而是对那公输家族。
“兄弟,毛师傅亡故之后,你再也没有见过公输家族的人?”太爷爷问道。
“嗯。”金刚点了点头。
“我斗胆问一句,毛师傅的棺材被运到了哪里你知道吗?你要是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有问。”太爷爷问道。
金刚摇了摇头道:“当年我把棺材抬出了开封城,到了开封城外,就有一对人马从我手中把棺材给接走了,教主跟着那一队人马离开,最后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
“什么也没跟你交代?”太爷爷问道。
“没有。或许在他们看来,也不需要给我什么交代。”金刚苦笑道。
太爷爷啧了啧嘴巴,这一刻他能对金刚的无奈和怨念感同身受,鲁班教的构成,执法堂独立于三十七堂之外,威武堂居三十七堂之首,公输家族瞒着所有堂口跟德信堂秘密计划,本身便会让其他的堂口不舒服,有厚此薄彼之嫌。
这便罢了,三十七堂与公输家族的联络需要威武堂进行沟通,不能绕过威武堂,这才是威武堂三十七堂之首的职能和特殊所在,然而当威武堂都不能联络公输家族的时候,毛师傅却用“暗号”和公输家族取得了联络让公输家族现身,这件事就让威武堂变的尴尬了起来。
这时候想要化解尴尬很简单,公输奇哪怕稍微给金刚这个威武堂堂主一些解释,以金刚对鲁班教的忠心耿耿此事也便过去了,可是公输奇却没有,而从那件事之后,整个公输家族再次失联,对鲁班教的事情不管不问,无疑是会让坚持对鲁班教虔诚的信徒们心寒。
别说金刚,换做任何人都会心生怨念,不知道自己坚持鲁班教的意义何在。
“无论如何,公输家族起码应该站出来给大家一句话,其实整个鲁班教中还支持他们信仰祖师爷的除了你和毛师傅之外还有许多人,我虽然不懂教务,可是有时候做生意跟这个道理是相通的,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太爷爷叹气道,这是他唯一能对金刚说的,毕竟他也是个外人。
金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毕竟这种事儿说了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信仰,判教一事也绝非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出来的,金刚是一个恋旧的人,从宋家棺材铺的招牌一直未改就能看的出来。
此刻金刚站了起来对太爷爷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二人离开了这宋家棺材铺,具体要去哪里太爷爷也没有问,但是金刚一直没有回答太爷爷任何问题,想必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跟太爷爷的一些疑虑有关。
二人最终来到了一栋大楼之前,这栋楼从外面看有些残破凋零,门前也是杂草丛生,可是却依旧能从这栋大楼整体上看出来昔日的恢弘气势,太爷爷一猛的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环顾四周之后,他惊呼道:“龙聚楼?雷家的龙聚楼?!”
金刚点了点头道:“没错,正是龙聚楼。”
“这。。。”太爷爷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龙聚楼代表的可是整个雷家在京城的地位和牌面,里面有代表国运的龙口泉,帮皇帝镇守天下龙脉,可谓是木匠最大的荣耀,说龙聚楼是华夏大地木匠第一楼也不过分!
这样的一座楼为何会荒废至此?那代表了天下木工之最的雷家又去了哪里?太爷爷想过改朝换代对雷家这个世袭罔替的样式雷会有影响,可是再想想,雷家只不过是木匠,是靠手艺得的地位,影响也应该不大,鲁班教传承千年,却从未因为朝代的更迭而没落过,因为不管这天下谁当家谁说话,总是需要木匠的。
“雷献彩死了,对外说是因为无后加上修皇陵郁郁而终,也有一说是因为他做错了事儿,惹怒了当时一息尚存的太后老佛爷,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看管龙口泉不严又寻不得解决之法被清廷怪罪赐死,总之雷献彩忽然暴毙,树倒猢狲散,雷家站的有多高,跌的时候就有多惨,传承了几百年的木工豪族,一夜之间便散了。”金刚看着龙聚楼感叹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太爷爷也叹气道,想当年的雷献彩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说死就死了?
“雷家倒了,恰逢巨变,我觉得对本教来说是一个机会,可是我任凭怎么联系教主,却始终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可能教主也放弃了吧,说到底,不过是一帮子木匠罢了。”金刚说道。
说完,金刚抬起脚往那龙聚楼里走去,那门上有清政府贴封条的痕迹,只不过那封条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效应,门上有一把锁,金刚轻轻的一用力,那锁便应声而断,金刚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太爷爷也紧随其后,迎面而来的则是一股子腐朽的落尘气息。
龙聚楼里面更加的凄惨破败,金刚说雷献彩死后,雷家怕受到牵连,花了巨大的代价买通了关系连夜举家出城,而这龙聚楼先是被查封,后来再被洋人洗劫一空,而后又被难民贼子光顾,里面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被搬的差不多,最后这把锁还是金刚上的,两人说话之间,来到了龙聚楼的后院,在后院有一个单独的阁楼。
这阁楼的造型非常别致,更像是一个佛堂,而那闻名天下的龙口泉,正是在这座阁楼当中,金刚打开了阁楼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里面的一片废墟,而那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半个石制龙头,就在这个阁楼的正中位置。
龙口衔珠,珠子开口,以往正常的时候一道清冽的甘泉就从这珠子中间的孔里流出,龙口之下,是一个太极阴阳池,在风水上取聚字,正对龙聚楼的聚字,以往的泉水从龙口流出,落入阴阳池汇聚之后,再经一道泉口发散,流入再前面的一口井中。
对,在阁楼之中还有一口井,那井口也是阴阳八角井,井口上写有天地乾坤四字,水从龙口流出,聚而散,散再聚,生生不息循环不止,一个小却简单的风水局却在无形之中代表了整个华夏的国运,看似荒诞,但是其中的道理却真的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是不管昔日这龙口泉有多么的昌盛荣耀,现在已然干涸断流,只能安静的躺在这同样荒凉破败的小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