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口中的年轻人自然是我爷爷郭登科,而那个和尚就是我大爷爷郭平安无疑,按照阿笙的描述,墨阁之人经历了雷家之事以后已然不相信口说无凭的话,他们认为想要合作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出来,换而言之,木人傀儡这个东西在他们手中虽然无用,却也是他们长期以往的精神寄托,不能随便来个人就把这东西拿出来吧。
而在他们提出要我爷爷郭登科演示一下这所谓的灵魂出窍然后寄居木人傀儡的时候,我爷爷郭登科却告诉他们,他虽然认为可以达到那种程度的灵魂寄居,但是想要实现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办成的,再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我爷爷提出让墨阁的人先给他一具傀儡木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定然能把那种灵魂寄居的方式给研究出来。
当时的情况一下子就微妙起来,墨阁之人不愿意随便把木人傀儡示人,真的给我爷爷一个有点口说无凭,万一我爷爷拿着这个东西就跑了再无音讯了呢?更何况我爷爷也不保证真的自己可以成功,但是如果不给我爷爷了,那他们就只能守着这一群看起来非常厉害的死物。
在这个时候,大和尚郭平安主动的提出来一个可以折中的办法,就是他这个禅宗宗师为质子,留在墨阁当人质,而墨阁的人则提供一具木人傀儡给我爷爷郭登科,等郭登科把完美的灵魂寄居法子带来之后这才算交易完成。
禅宗的大人物郭平安虽然可怕,墨阁的人却不怕他,因为他们的确是拥有在当时的时代无敌的机关术,他们稍作商议便留下了郭平安这个人质,交由了一具木人傀儡给了我爷爷郭登科让他带了回去。
——如果把这些信息和鬼手当时说的那个信息结合起来的话,一切就忽然变的顺理成章且明了了起来,我爷爷郭登科带着这具放出去足以惊世骇俗的木人傀儡,找到了大和尚李当心借了密宗的梵咒,以鬼纹师一脉的纹身技法纹在了木人傀儡身上,结合鲁班门厌胜术,憋宝门的穷奇之心,成功的把这具木人傀儡给复活了。
这具木人傀儡,就是现在占在门外的唐宋。
也正是因为如此,墨阁之人在看到唐宋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无比的怪异,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的身体正是经由他们之手完成的。
正因为想通了这个,那我爷爷郭登科跟墨阁交易的最后结果一下子就呼之欲出了,他已经找出了灵魂寄居的办法,但是我却仍旧一下子陷入了迷茫,为何墨阁之人要杀掉那同为木人傀儡的五叔,又为什么我爷爷郭平安并没有在交易完成之后离去,而是选择了镇守在那开满了彼岸花的峡谷之中?
答案似乎一下子再次变的扑朔迷离了起来。
我爷爷那个年代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迷。
让人忍不住拨开一层层的迷雾探寻真相的谜团。
我咽了口口水问阿笙道:“交易完成了么?”
阿笙摇了摇头道:“没有,墨阁之人等了他三年,他没有回来。好在禅宗的和尚一直没有食言,其实当时墨阁并不愿意与禅宗为敌,如果那高僧真的要走,墨阁也不会拼着跟禅宗撕破脸留他,到底是禅宗的高僧一直信守承诺在这里当质子,在三年之后,禅宗高僧说交易不成愿意还墨阁一个人情,于是身化如来徒步进入黑峡谷之中,七日后高僧走出黑峡谷,点化了引他入峡谷的五叔,他告诉墨阁众人,他在黑峡谷之中看到的不是永生极乐之境,而是百鬼横行冤魂齐哭,那些被做成木人傀儡的墨阁前辈,灵魂被困黑峡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愿意以身化法于山崖之外,以无上无法诵经祈福,只为解救那被困的墨阁前辈冤魂,那高僧而后坐化山崖,那一日彼岸花成海,漫山遍野皆是红色。墨阁之人被那高僧气度所蛰伏,坐化当天跪问高僧何时归来,高僧说其弟登科前来了还因果之日,便是他归来之时。”
“什么?!”我惊呼道。
阿笙看着我道:“从你们来的第一天开始,我们便都认出了那个叫唐宋的傀儡人正是当年郭登科带走的那一个。他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让我们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可是没人知道你们来的目的,我知道你是郭家的后人,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故意的隐忍等待我们张口,在最后我才发现你其实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没有人能想明白郭修齐为何会派你这样的人带着那个东西过来,那个唐宋很显然是一个答案,一个郭登科欠我们的答案,因为那个高僧,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郭登科毁约,坚信他早晚会把答案带回墨阁,可是郭登科呢?”
“实不相瞒,我也在找他。”我对阿笙说道。
阿笙忽然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高僧不言妄语,其弟登科前来了还因果之日,便是他归来之时,你告诉我,你们中的哪个人是郭登科?那个身上背负着天大秘密的人?”
我看着阿笙那别有深意的双眼,内心波澜乍起,甚至一时之间激动到无法呼吸。
我想狡辩一句,或许是别的原因让郭平安提前苏醒,可是阿笙的这一句高僧不言妄语让我无力辩解。
那么,我的这个队伍之中,谁是郭登科?
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唐宋。
那个靠着寄居在木人傀儡身上的灵魂,压根儿就不是我们之前所一致认定的严三会,而是郭登科?
这让我始料不及。
更让我无法相信。
“五叔是怎么回事儿,他为什么会是一具木人傀儡?我在树林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是谁杀了他?”我问阿笙道。
“这是另外一桩交易,是墨阁跟你二叔郭修齐之间的交易。”阿笙说道。
“这话又怎么说?”我问道。
——用阿笙的话来说,五叔当年还年轻的时候因为送高僧郭平安徒步入峡谷,又在峡谷外等郭平安过来,后得了郭平安的点化开了智,本身就变的比较聪明,加上高僧郭平安在墨阁人心中有很高的地位,因此五叔便成了后来的墨阁阁主。
也正是因为有了墨阁跟郭家的这一段渊源,在五叔以白云堂堂主身份前去参加鲁班教的朝会之时,认识了成为鲁班教君子堂堂主的我二叔郭修齐,五叔对我二叔坦言了这一段秘密的往事,我二叔也立马对此产生了浓厚无比的兴趣,他们两个的交情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而我二叔郭修齐虽然不会有我爷爷当年那般搅动风云的能力,但是他觉得也是一个木匠门的宗师。
最主要的是,我二叔也极有可能修习了机要集那本严三会留下来的奇著。
此刻的时代已经完全变了,鲁班教都已经分崩离析转型了,现代化的设备都取代了传统的尺锛锯刨,墨阁自认为无敌的机关术其实也已经不再神秘了,再厉害的木头制造的机关,也已经比不上外面精密科技所制造的仪器机关,他们手中的绝密技法固然有优势,但是早晚都会被赶超,老传统和新观念产生了冲突,五叔不愿意改变墨阁,却愿意与拥有新时代理念的郭修齐合作,运送了为数不少的木人傀儡供郭修齐研究。
但是郭修齐毕竟比不上郭登科,更何况其实郭登科当时拥有的人脉和资源更是君子堂堂主所无法比拟的,这个研究一直毫无进展,再后来五叔得了绝症,他秘密的把自己以悬棺葬法安葬,制造成了一个木人傀儡把自己送给了郭修齐当做“礼物”。
而后,郭修齐终于是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把“五叔”给送了回来。
但是这样的五叔,远远不是重生和永生。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阿笙忽然张开手,手中那极细的白色丝线飘动,不一会儿,一具在角落里的木人傀儡便站了起来,他直勾勾的走向了我,随着阿笙手指的勾动,那一根根丝线轻轻的被触发,那木人傀儡开始变的活灵活现起来,甚至他的眼睛都能转动,他走到了我的身边,对着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少爷。”他抬头看着我道。
“阿伟?!”我惊呼道。
“少爷,是我。”他继续说道。
我看了看那还在被操作的“阿伟”,又看了看地上的阿伟,然后我抬头看了看阿笙,阿笙对我点了点头道:“说到底,这只是一种机关术,一种更为复杂的机关术而已,而再厉害的机关术再逼真的傀儡,没有灵魂都是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