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希尔真正看到玛林道夫伯爵的时候,才知道玛格妲蕾娜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人生生像脱了一层水一样,瘦了一大圈。也因如此,脸上的代表岁月痕迹的皱纹也像被水冲刷过一样,深深地印在了那里。
只一眼,希尔就捂住了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嘴里不停地重复,“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怎么就......”
玛林道夫伯爵怕女儿大病初愈再次受刺激,赶紧安慰道:“就是最近事情有些多,昨晚又没有睡好,才显得憔悴了些。放心吧,爸爸没事。你不要担心,你好好的,爸爸才能好。”他就是怕女儿见到他这个样子担心,才避着没有来探望女儿。这两天终于觉得精神好了些,又实在想念女儿想念的紧,才......
现在看来,他倒是有些后悔,应该等自己状态更好一些再来的,免得女儿担心。
“陛下也真是,你都这样了他还给你派那么多事......我去找他......”说着转身就要去找人兴师问罪。
玛林道夫伯爵赶紧将人拦住,“不是陛下的错,陛下也说让我休息,只是职责所在,哪有关键时刻不管不顾的道理。况且真是让我闲下来了,我心里肯定也放不下那些事,还不如帮着陛下做事。”而且更重要的原因,他要帮女儿完成她想做的事,让这个宇宙安定下来,让帝国与伊谢尔伦......和平共处。
当然,这最后一点,玛林道夫伯爵并没有说出来,还是一样的原因,她不想让女儿觉得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让他如此辛苦。
但即便这样,希尔也心疼自己的父亲,生气道:“他应该告诉我的,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这就是原因,因为我们都不想让你多费心神,你才...大病初愈......”玛林道夫伯爵温柔的拍了拍女儿,转移话题,“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好了,爸爸就什么都好了。”
听着玛林道夫伯爵说了和玛格妲蕾娜一样的话,希尔更加深切的意识到,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安慰就是自己还活着,还在他们身边,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她也不该再纠结那些无法改变的事,能活下来已经足够幸运,她不仅是为自己活着,还承载着所爱之人的喜怒哀乐。所以更没有时间和精力沉湎在那些负面情绪里。
想通了这点的希尔,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顺着玛林道夫伯爵的话道:“嗯,都过去了,我现在特别好,食量还增加了不少呢。昨天陪着玛格妲蕾娜用完午餐,下午茶时吃了两块蛋糕,还有一些曲奇饼干,把玛格妲蕾娜吓了一跳。”
玛林道夫伯爵笑道:“她与我说了,说你太瘦了,多吃点长胖些是好事,就怕你吃多了消化不良。”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多吃少,我还能感觉不到吗。”希尔佯装抱怨,也是突然被提了醒,让赫达去把亚历山大抱过来。孩子的外公来了,当然得让他看看小外孙。
玛林道夫伯爵也有段时间没有看到外孙了,当然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人,只是他也记得新生儿脆弱,再怎么急切也去洗了手,又脱下外套,才从乳母手中接过外孙。
第一眼就愣住了,小家伙比起上次见长大张开了不少,模样轮廓也越能看出像陛下。
希尔见自己父亲脸上的惊讶,立刻就明白是为什么。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愤愤不平道:“他完全是按照他父亲的模样长的,一点都没有像我的地方。我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只拿了一个重在参与奖,多不公平啊。”
玛林道夫伯爵马上侧开身,让外孙躲开女儿的魔爪,“别总是戳他,戳出红印了,心疼的还是你自己。长得像陛下也没什么不好。陛下与你都是好样貌,像谁我外孙都差不了。”
“瞧您这亲昵的语气,有了外孙,女儿就不值钱了。”
玛林道夫伯爵宠溺地笑笑,“正是因为他是我的宝贝安琪儿生的,我才爱屋及乌。”
希尔“傲娇”地哼一声,“这才差不多”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住。
父女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玛林道夫伯爵的精神肉眼可见的比来时好了不只一点半点。
希尔犹自不放心,让菊心收拾一下,就此跟玛林道夫伯爵一起回去。
“菊心姨,我实在放心不下我爸爸,你跟他一起回去吧,你和汉斯替我好好照顾他。”
菊心又岂会不担心玛林道夫伯爵,可她同样放心不下希尔,因此显得左右为难。
希尔没办法,只能退一步道:“不然这样,你在家里留一周,再来我身边待一周。这样不就两边都能照顾到了。就是,辛苦菊心姨你了。”
菊心忙摆手,“不辛苦,能照顾到老爷和小姐怎么是辛苦呢,这样好,免得我照顾了这边,又担心另一边。”
便是玛林道夫伯爵也说这样好,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
在菊心回去还没有一周的时候,帝国与伊谢尔伦的谈判顺利的进行,并成功的签下了和平协议。
“即...双方达成停战协议,伊谢尔伦临时政府承认帝国对旧同盟领土的统治。但帝国要划出包括行星海尼森在内的巴拉特星系作为经济,内政以及军事上的自治星域。而伊谢尔伦方面需要全面撤出伊谢尔伦要塞,由帝国军接管......”这是整个协议最重要的部分,其他的围绕着这点还有双方互相派驻人员,经济往来,还有非政府间的互相交流等等就不一而足。
协议内容到希尔手里的时候,她正抱着孩子在逗着玩,接到协议之后,她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不管亚历山大听不听的懂,开始一条一条细致地讲给他听。
神奇的是,小家伙不仅没有表现的不耐烦,仿佛还听的津津有味一样。希尔忍不住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脸,边亲边夸,“我儿子怎么能这么乖呢。看起来也比你父亲要有耐心多了。正适合做守成之君。自古皆是开疆拓土容易,守天下难。这个宇宙马上要安定下来了,正是转攻为守的时候,你要好好协助你父亲,守住来之不易的和平。”
很快,一封私人邀请函也送到了尤里安的手中。是作为皇后管家的艾伦亲自送了过来。
“皇后陛下说,非常期待与您的见面。”
尤里安同样客气地回道:“请代我向皇后陛下道谢,我会准时赴约。”一直挂在心里的疑问,是时候得到一个答案了......
此次见面希尔选择在了私人会客厅,其实她更属意被绿植和鲜花所围绕的花园,只是到底在外面一举一动都被人所注视,哪怕不是刻意,也缺少私密性。所以最终选择了私密性更好的会客厅。
尤里安一路上目不斜视,在艾伦的带领下来到了属于皇后的私人领域。敲门过后,很快传来一道请进的声音。
艾伦推开门,对着尤里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尤里安深吸了口气,才迈步踏进门内。在他踏入的一刹那,身后的门被缓缓合上。
此时,希尔已经起身,笑看着他,“欢迎你来赴约,尤里安。”
那一刻,尤里安仿佛回到了提督还在,清竹还是清竹,他也只是为提督的坏习惯而爱唠叨的少年。
“清......”就在将少女的名字叫出的瞬间,时间又将他拉回到了现在,那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最终,黯然道:“是我要感谢...陛下...的邀请才对......”
此刻黯然的又岂止是尤里安,希尔苦笑道:“我不知道是该高兴客人如此的有礼,还是该难过我们之间到底变得疏远了。大概也回不去从前毫无芥蒂的时候了吧。”
见尤里安还站在那里,伸手指着对面的沙发,“坐下说话吧。”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
随后尤里安也沉默地坐了下来。很奇怪,明明来之前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可真正见到人的时候,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现在身体怎么样,已经彻底好了吗?”好一会儿才以身体的话题为引,开了口。
大概潜意识里也是真的担心她的身体健康吧。
已经泡好红茶,正在往杯中倒的希尔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已经好了,多谢你的关心。尝尝我泡的茶,看看味道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边说边将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红茶递到尤里安面前。
尤里安伸手接过并表达了感谢。
正是因为两人都很客气,才像有一层隔膜横亘在两人之间,希尔觉得尤里安对她疏远了,而她的言谈举止间又何尝不透露着疏离。
意识到这点的希尔自嘲道:“那是我该得的。因为我说了很多谎,所以受到了惩罚。或许对于你,对于伊谢尔伦的大家来说,清竹还是死在多年前更好。”
尤里安猛地看向她,然后急切地反驳,“不是,不是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或许......”
说到这里,尤里安苦笑道:“或许在刚刚发现你另一个身份的时候,有过不解...和埋怨......但这都比不过在知道你还好好的活着时的庆幸。经历了这许多的事,尤其是在提督......离开之后,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希尔的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但是强忍着没有让它落下来,“尤里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尤里安迟疑道:“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什么?”
“为什么要来到我和提督的身边?我知道你是贵族家的千金,以你的身份,没必要来冒险。”
希尔摇了摇头,笑道:“能够近距离接触并了解同盟最厉害,不,最有意思的将领,本身就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很早就关注提督了。一个看起来对工作,对生活都没有多少热情,看起来慵懒至极的人,到底是怎么顶着压力,想出利用逃跑的上官,成功带几百万人撤离的计策呢?要是能近距离接触看看就好了。我甚至还想过,我要是主动邀请他喝下午茶,他会是什么反应。”
希尔问向尤里安,“你说提督会是什么反应?”
尤里安想了一下道:“应该会拒绝吧,提督还是有底线的,不会让小女孩请他喝茶。”
希尔噗嗤一笑,“底线用在这里就很微妙啊。我猜他一定会接受,但是会这样说......”希尔清了清嗓子,模仿杨威利的语气说道:“如果是我喜欢的锡兰红茶并且是我请你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姐的话,我就接受了。”
饶是脑中正绷着那根弦的尤里安也被逗笑了,随即又黯然下去,“可惜......提督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