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从佐久间那里获得而来的信息,莲见十分顺利地找到了宫村濑树。对方住在一个较为贫穷的街区,但是莲见敲开对方的门的时候,那个男人却穿得十分光鲜亮丽。可是,只要稍微移动视线,就能看见对方身后那无比混乱的房间。
佐久间曾经说过,宫村从她那里拿走了很多的钱。莲见觉得,对方突然想要向佐久间求婚,只是为了从她那里拿到更多的钱而已……
宫村濑树,长着一张对女生来说可以算是帅气的脸。但是他的那份英俊里藏着些许凉薄的恶意,而那份恶意正在向佐久间散发。
当面色忧郁的青年敲响自家家门的时候,宫村濑树随即怀疑起对方的身份来。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来没有人会跑过来拜访他,更何况是这种长相可以威胁到他的男人。
——他实在是太自信了。
他自信的时候,有一种诡异的迷人。而正是这种迷人,让那些内心胆小需要依靠他人才能过活下去的女人,下意识地依赖他。
宫村昂起头,又大又圆的眼睛锐缩成冷酷的模样。他抬起头看人的时候(他的身高比青年要矮),自身所携带的那种圆润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是谁?”
我是谁?莲见竟然在琢磨这个问题。他是百夜莲见,是“太宰治”,也是“津岛修治”。而踌躇之间,他才猛然想到对方所问的,应当是他以何种身份而来。
“我来找你谈谈佐久间的事情。”跳过了那个有关身份的问题,黑发青年揣着手说,心湖之中泛起了一阵波动的涟漪。
“真理?”宫村满不在乎地说,他看人的时候总是一副瞧不起他人的样子,眼神是,翘起的鼻子也一样。他自豪于自己和佐久间的亲密度,他一口一个“真理”“真理”,似乎是为了在莲见面前炫耀什么。
莲见思量片刻后,没有在意对方着重想要突出的那些内容。他依旧是保持着原先那副模样,细长的眼线之中夹着深色的眼珠,那对眼珠好像是黑色的,但又不是完全的黑色,更像是夹杂着紫色的不纯正的黑。
不知为何,宫村濑树一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他的心中就会产生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甩了甩头,希望能把这份怪异的情绪从心中清除。他依旧高傲地看着青年,并没有想要邀请对方进来的意思。
他的心中残留的一份胆怯便是,贫穷的自己。但是,对于自身的卑劣,宫村却毫不在意。
眼见着只能够站在门口,莲见心中的感受极为复杂。但是不能进去的话,不代表那些藏在肚子里的话不能说出去。
站在门槛两边的两个男人,针对着“佐久间真理”这个女人开始发言。
莲见的问题在于宫村真的爱佐久间吗?他想要和对方结婚是否只是为了她的钱财呢?
正是因为佐久间老是在感情方面陷入被动,所以尾崎红叶才会如此担忧着她。
问出这两个问题的莲见,私以为前者的答案是否定,后者的答案是肯定。宫村濑树根本就没有长着一张爱人之人的脸。
宫村濑树的脸色变得有些灰暗,但是随即转化为恼羞成怒。
“你凭什么过来问我?难道说……”对方拉长着语调,用那双会变化的尖锐的眼睛紧紧盯着莲见,在十来秒后,他突然嗤笑出声,“难道你就是真理包养的那个小白脸吗?”他看见青年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刻颜色的变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如此。你跑过来只是想要拆散真心相爱的我们,然后继续被对方包养吧。”
这是侮辱。
男性与男性之间,一旦一方被套上这样一个头衔,那么另一方就好像占据了道德的高地。
得意洋洋的宫村,用他巧妙的舌头,在男人之间的战斗中大获全胜。
无论莲见说什么“这样子你们不会幸福的”“绝对会有人感到悲伤的”“佐久间很痛苦”,宫村濑树也只是挥舞着想象中的胜利的旗帜。他才不会听取失败者的言语,只要他是胜利者,那么幸福生活的车轮便会滚滚地向他跑来。
莲见被赶了出去。
他穿着得像是位贵公子,但是脸上却带着被打击到的表情,还有那种失败者独有的穷酸落魄的感觉。他站在这片街区之间,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他再度去敲门,但是对方已然把他当成空气了。
答应了别人却做不到的青年,一个人坐在偏僻的公园,思考着自己回去要如何和佐久间说这回事情。他想了无数种理由,可是回去的时候,佐久间却像白日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曾追问过莲见有关宫村濑树事件的后续。莲见以为她不在意了,可能还要再考虑一段时间。可是没两天,他就听到了宫村濑树死掉的消息。
对方被人发现在他混乱的家中,死因是一把剪刀捅破了他的肺脏。
剪刀是……红剪刀。
那个消息只是传到了港口这边一刻,然后就像是被人丢进火坑里面的纸团一样,不再发作了。而之后,“津岛修治”就病了。
医生说,他酒喝得太多了,烟也抽得太多了,肺和胃都已经在悄悄地哭泣了。
有一天,他直接晕倒在大街上,然后又被好心人抬回了医院。已经成为医院熟客的莲见,静静地听着医生的诊断。
并不是因为酒和烟用多了,而是他本身就患有肺结核。中岛敦则是患着哮喘这类病。他们活着的时候,都受到病症的恐怖折磨,死后虽然已经不再受苦,但是一旦被扮演,这种病症就又重新浮现在扮演者的身体之上。
这是无法理解的、堪称bug一般的存在。
病者的世界,常年是忧郁的世界。向来心思纤细敏感的他,被宫村濑树的死亡彻底吓到了。莲见抽空去了一趟停尸房,在里面看见了对方惨白的裸-体。人们已经将他身上的伤口缝合,蜈蚣一样的疤痕歪歪扭扭地爬行在腹部。他要呕吐了,在离开殡仪馆之后,他当场就吐了出来。
回来没多久,青年就病了。
病有身体上的病,也有心病。如果问那一种更加严重的话,那想必是心病。擅长忍耐的百夜莲见,从未有一次被这样的情绪所折磨着。中岛敦的悲悯,太宰治的胆怯与惊吓,像是贴着条子的刀子一样在他的心脏里来回旋转。
露娜听说这件事情之后,最主要的表现就是暴跳如雷。
“海豹的话,能够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哦。”躺在病床上的青年,开着异能力根本听不懂的玩笑。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了起来,刚想笑出声,却因为喉咙发炎,声音戛然而止。
露娜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笑什么,但是青年开始咳嗽的时候,她还是赶紧递了一杯水上去。对方连喝水的欲-望也没什么,用水湿润了一下嘴唇之后,就像个死人一样合上了眼皮。
这个回去以后得报工伤啊……莲见想。他的思维变得无比渺小,与悲苦愁弱相比,渺小得仅仅只是一颗尘土。
后来,令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是,中原中也过来探望他了。
青年听见响动就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和“中岛敦”有过几面之缘,和他津岛修治可没有啊。因此,很快就合上了眼皮的莲见,沉稳地呼吸着。
“不是说醒了吗?”莲见听见中原中也小声地嘟囔道。在对方正欲离开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青年则是睁开了他那双表面浮动着紫色光芒的眼睛。
中原中也被那种沉静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小声地脱口而出:“原来真的醒着啊。”
“醒着呢。”莲见提醒对方道。他不知道中原中也跑过来找他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奉尾崎红叶的命令跑过来暗杀他吗?
不至于不至于……吧。
两只手都捏着被子的青年,用了无生气的眼神看着赭发青年。明明个子娇小得像个少年,但他的的确确是港口实力公认最强的那个男人。也许不只是港口,全日本也有可能。
青年又问:“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嗓音都包裹在喉咙里面,说出来的话模模糊糊,让人根本听不清楚。好在中原中也的听觉很灵敏,分辨了两三秒,他便接道:“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他们二者之间没有任何情分,对方又为何要跑过来看他呢?
中原中也就说,“你这家伙,不仅心思很差劲,身体也很差劲。能够活到现在,也真是了不起的事情啊。”
对方的语气接近于感慨,这让莲见更加不敢说话了。
赭发青年也陷入了诡怪的犹豫之中,他瞥了一眼床上面无表情的青年,用试探的口气问:“你不记得我了?”
这条,莲见倒是回答得很快了。
“我没见过你。”
中原中也疑惑,“是我把你从鹤见川里捞起来的。同佐久间一起。”
赭发青年不说,莲见还没有什么意识。他一说,那一天,漂浮在眼前的那个矮小的身影,突然具现化了。那个影子里面套上了中原中也的脸,这让原本都快要将那件事情忘记掉的莲见惊呼一声,“你是、你是那天那个矮晕晕的人。”
原来是中原中也救了他啊。
只是,在莲见认出了他以后,中原中也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
他脸上好似戴上了什么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