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貌普通少年和一个行将入土的老头子住在武陵一座不知名的破山上。
老头有一本破烂不堪的功法。
他不教,少年自己练。
练的第一年,老头子说他筋骨太差,纵使日日修行也练不到先天。
于是少年决定日夜以继。
修行的第二年,少年突破先天。老头子沉默一会儿说,纵使他心无旁骛,但这本功法残缺,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望见到武学尽头。
少年在不大点的山头上干坐着,想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他拿着一根树枝。
树枝是他的剑,他用剑来补自己的道。
老头一声嗤笑,进屋给他翻出把断铁。
山上证不出少年的剑道。他背着那把断剑下山去了。
无人知他姓名,无人知他师门,人们只知道他从武陵来,一路向西去。
战天罡,败宗师。他在临澜天渊一剑入道,重回武陵以剑封圣,天下扬名。世人皆称他为,武陵君。
……
如果经历被写成一本传记,武陵君的生平绝对是不逊色于《神王传》、《武动天下》之类的话本子。
可惜任务目标不是主角。对这个世界、尤其是天命之子关嘉措而言,武陵君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反派”。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同处一个时代的天骄,主角和“反派”注定狭路相逢。
他们会在青州相遇,于春华峰展开一场宿命的对决。
关嘉措会败。并在此后的十年中,一败,再败,直到败无可败。
武陵君成为关嘉措前行路上无法逾越的高山、峡渊、绊脚石…难以企及的对象,以及求而不得的心魔。
关嘉措会被这场不甘衍生的痴妄拖进泥泽……
如果,没有邵旸之的话。
如何攻略一个心中只有剑,面冷心更冷的剑圣?
邵旸之经过深思熟虑,给自己准备了两样东西——一副端丽冠绝的蚀骨皮相;一个牵连甚广,实则不过昨日云烟的特殊身份。
准备好两样东西,邵旸之直接把自己插到,天命之子和任务目标的相遇并决斗的那场剧情前。
他在春华山脚下制造了一起不大不小的意外事件,并“偶遇”了和被“无意”卷进这次事件的另外两位少年英才。
三个同龄人上演了一出兼具查案、破案、密室脱逃、真人npc、以及英雄救美为一体的大戏。
一场宿敌诞生,变成表面美好的邂逅。
天命之子关嘉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生无法战胜的对手,他只知道自己结识了两个性格各异的“知己好友”。
而对邵旸之而言,他所做的便是仗着优越的皮囊,在任务目标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在武陵君真的成为武陵君前,纵使他再怎么心如磐石,只要年少,就总会有些少年心性。
情不自禁被同龄的伙伴吸引,想要成为故事中的人,也更容易为看起来美好的事物蛊惑。
初见时惊艳,相处中相惜。从他人变成友人,再到不经意触碰手指,嘴唇擦过耳尖。
邵旸之在日常的相处中诱导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暗流涌动的暧昧,浅尝即止的接吻。他开始触碰对方喜欢的东西,成为对方在乎的存在。
结果,显而易见。邵旸之不可能比不过一把断剑。
他成为任务目标喜欢的人。
邵旸之在一段时间里,的的确确享受到了在另外一个共同好朋友的眼皮子底下偷情的乐趣。可惜好景不长,他遭遇到了和原本剧情中困住关嘉措的问题——也许他比关嘉措的情况好上不上,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武陵君的情感只限于此了。
他喜欢邵旸之,这种喜欢胜过梁州的美景,澜州的战场,甚至胜过他手中那把破剑。
可喜欢不是爱,他远远没爱邵旸之爱到矢志不渝的程度。
他脚下是自己要走的路,心中有自小追寻的剑道。
当时001还没有完全养成对自己宿主的盲从盲信。小光球对这种心志坚韧,人格独立,不把情情爱爱看的比天大的任务对象产生一种莫名的惶恐。
它忧虑天,忧虑地,忧虑自己宿主扮演渣男的时候会不会被任务目标一剑捅死。
邵旸之倒是淡定很。他询问了001的忧虑,当晚就进了个花楼。
他明目张胆的进花楼,在任务目标背着剑来找他的时候,还把头埋在姑娘的肩膀上。
只不过邵楼主这张脸,放在姑娘堆里一时半会很难说清楚是他占了姑娘的便宜,还是姑娘得了天大的便宜。
而武陵君显然也是这样想,他稀罕极了自己漂亮的意中人,即使生气也只是皱着眉头要带邵旸之走。
结果,邵旸之告诉他,不用他管,要分手。那像极了喝大了借酒发疯,还无理取闹。
大家都是少年人,武陵君一气之下扭头就走。走了一半转回来,直接把邵旸之从姑娘堆里拎出来。
即使邵旸之不是他情人,那也是他友人。他绷着一张脸把邵旸之带回三个人住的客栈。
身为三人行里的电灯泡,关嘉措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他以为自己另外俩好朋友发生什么冲突,说学逗唱的企图缓和气氛。而武陵大概也只是以为他们在吵架。他不明白邵旸之在闹什么别扭,也没有意识到和喜欢的人分开代表什么。然后,邵旸之教会了他。
千秋楼的楼主有一副端丽冠绝的容貌,还生得风流多情的性子。
他身边的姑娘换得堪比他身上的衣服,招惹的少侠公子甚至多过他身边的姑娘。
当关于邵楼主容貌和风流的传闻甚至盖过了少年宗师的身份。
即使武陵君再迟顿,也意识到了一件事,也许他和邵旸之身边出现的男男女女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之冬夏,彼之蜉蝣。很多事情即使再留恋不舍,也要当断则断
在邵旸之和他那些爱慕追求者的又一次欢庆宴饮上,武陵君不请自来。
少年背着剑,穿上行走江湖最简单的装备。
他问邵旸之,要不要和他走。
当时邵旸之囊在金銮羽衣里,旁边的姑娘正用纤细的指尖把葡萄喂到他嘴边,他就那么似笑非笑的一抬眼。
既艳丽又薄情。
很多话已经不用说了。
任务目标策马去了武陵,邵楼主慢悠悠的收拾东西准备回无双城,徒留一脸懵逼的关嘉措长吁短叹,约定等到佳节江湖再见。
邵旸之和任务目标不见面。现在这程度怎么能算从头渣到尾,肝肠寸断?
任务完不成,001忧愁的“日益消瘦”。
邵旸之喝茶,弹琴,空闲的时候在纸上画出一只孔雀。
要他说,所有的抽剑斩情丝,相忘于江湖,其实都是不够刻骨铭心。俗称,不够跌宕起伏,不扎心。
他把按孔雀图案做出来的印章,交给千秋楼里一个姑娘。
你不是想给你以身殉国的家人们报仇吗?现在是时候了,你去吧。
邵旸之倒是真没想到,小姑娘能带上千秋楼七十几个小伙伴,一人给她仇家一下子,以至于死者死相奇惨。
他这令牌发啊发的,孔雀令在江湖上凶名赫赫。
人坐在千秋楼里等啊等的…他等了好几年,终于等到武陵君提剑来找他那一天。
—————
千秋楼曾是这无双城内最大的销金窟。
它表面是个卖东西卖花的生意所,实际上干着情报买卖。
花贵,情报真,姑娘漂亮,更有传言千秋楼主艳冠十四州。
有十四州内无数年轻的公子慕名而来,只为和那些据说惊才绝艳的千秋楼花魁们喝茶饮酒、谈天论道。
也有江湖豪客在这里一掷千金,为了得到他人不知的武林辛密。
这千秋楼中人来人往,一年四季鲜花不败,灯烛长明……谁能想到,今夜,这座繁花似锦的海市蜃楼,已然走到消散的末路。
浩浩荡荡的官兵,高举着的火把,明处暗处不知多少双眼睛投来注视。
这些人,或来寻仇,或是叫嚣正义,亦或者只是想趁着大厦将倾分一杯羹。
灯火掩映,暗流涌动,却没人敢先冲进去。
众所周知,千秋楼中宝物无数,屹立多年却没被盗走一件的原因是因为楼内机关阵法巧妙。平日里那些窜高走墙的盗贼宵小都是有进无出,更何况,他们现在知道,千秋楼里那些漂亮姑娘一个个还是顶尖的杀手。
今天这样的紧要关头,先进去的人怕是有死无生。
人群都不敢动,直到后面传来阵阵惊呼,有人在喊,武陵君。
千秋楼主少年时就是宗师,千秋楼的姑娘们各个都是武林高手,其中好几个可能也有宗师。这千秋楼地处青州,远离皇朝又机关密布。不是没有人想到请高手坐镇歼灭这些前朝余孽。
只是放眼望去真能在武学方面震得住场面,全天下只有两个:武林盟新任盟主关嘉措,多年没下过山的武陵君。
偏偏这两个人曾经都和千秋楼的楼主关系匪浅。
云岚宗的宗主一把鼻涕一把泪,怒发冲冠又可怜兮兮,蹲在关盟主的家门口高喊我可怜的儿啊,才把人拖住没过来。
万万没想到,传说中几年前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情已经和邵旸之恩断义绝的武陵君居然来了。
号称天下一剑的武陵君,穿着身黑衣,并不比其他武者多出几个脑袋几条手臂。
除了看起来的确比一般人匀称高挑些,他不艳丽,不凶恶,五官端正挑不出没病,组合在一起普通到实在让人很难记住。
记不住,不认识。都没关系,这里是江湖武林,十四州内也没有人会在乎武陵君长了张什么样的脸。
他站在那里,手中的剑尚未出鞘,就已经让人感受到剑气霜寒,如临天渊。
人群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路,看着男人丝毫没有停顿,直入千秋楼,一层的大门随着他的进入合上
千秋楼的第一层,有万箭齐射的机关杀阵。
围观的人群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听到一声巨响。刚刚才合死的大门打开了。
跟前几次不同,这一次的大门大概是哪里断了锯齿坏了锁,丢当一声被风吹开。
厅里十几尺长的机关链条被横切在地。
还没等人群反应过来欢呼着一拥而上,武陵君头也没回顺手一剑。
剑气在楼外斩出一条深约数尺的剑痕。
“擅入者死。”
寒霜爬上地面的裂痕,明灭不定的灯火下是一张张心思难测的面容。
和把千秋楼团团围住如临大敌的士兵侠士想的完全不同。
千秋楼内是没有人的。或者说,它只剩一个人,一盏灯。
微弱的光芒从楼顶遥遥落下。
武陵君从底层到楼顶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
最后亮着的那盏琉璃灯下,艳冠十四州的美人饮尽杯底那滴酒。
“是你啊。”浓密的睫毛,打下阴影:“我倒是没想到,先冲进来的人是你。”
千秋楼的楼主素来奢靡,今天身上那件红袍子上镶嵌的金丝,不知道要织女辛苦多少时日。
可即使这样的锦衣华服穿在他身上,也只是将将配得上。
“这可真奇怪,我没杀你儿子,没动你物资,也没去你那捣乱…你那破山头上上什么都没有。”他大概是有点醉里,脸颊上鼻尖带着点红,居然拄着脑袋对他笑:“我这里有什么值得武陵君大驾的。”
武陵君有几年没看到他,如今邵旸之阴阳怪气的说话,并不能像年少时一样让人动气。
“前朝旧事早就是昨日云烟,千秋楼覆灭就在今夜。”
“知道。你是来给我送行的?”
“…不是。”
“不找我寻仇,不给我送行。”邵旸之似乎来了点兴趣:“那你来干什么?”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握住手里的剑。
“邵旸之,你要不要跟我走。”
不管从那种角度说,武陵君都是个执着的人。
少时吵架,他要记得转头把邵旸之从花楼里带出来。当初分开的时候,他来问他一次跟不跟他走。现如今,邵旸之走到山穷水覆的末路,他居然也敢一个人来问,他跟不跟他走。
邵旸之也沉默片刻,随即笑了。
“阿陵,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