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礼成的王子其实可以睡个懒觉,好好享受一下高贵出身带给他的好处。但他向来勤勉。和过去的千千万万个黎明一样,太阳尚未照进帝王寝宫,床铺上已经找不到艾一德。圣梵耶的身影。
他徘徊在祖父的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心思又似乎不在书上。
“昨天晚上我起身,观察星空的时候我发现西方之境群星暗淡,想来群星之上没有欢庆宴饮。那些神祇整月整年无所事事……你说,他们停下宴饮是在注视什么呢?”
万事以王子为先的影子卫队不会反驳艾一德话语里小小的轻狂。
艾一德先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渐渐因为过分的安静而变得有些急躁。他合上书,站到这间书房唯一等身高的镜子面前。
“老师,我昨天去见了雷迪亚斯新收骑士侍从,给雷迪亚斯下了小绊子。”
“哎…”伴随着叹息声,镜子出现一团雾,须发全白的老人出现在镜中。
如果有王朝的某些贵族们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先感到惊愕,随后开始疯狂回想自己往日在家族雇佣的观星士面前有没有做出过出格的言行。
因为这个看上去慈爱祥和的老人不是别人,而是统领所有观星士、在这场权力暗流中看似一直保持中立的王国占星师冕下。
“您在这个时候擅自去见对方的行为太过冒险了。”老人的声音在镜中响起:“雷迪亚斯和你在议会的敌人是不同的,殿下。”
“有什么不同,难道他还能弑君不成?”不知道愤恨还是嘲讽的反驳一句后,艾一德沉默片刻,他把话题岔开:“我知道他很危险,但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很多事情……很多事情老师您已经可以告诉我。”
老人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回答道:“星星给了我启示,您注定会成为王。而您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在那时如实相告。”
大概对于一个雄心壮志的小王子而言,没有几件事比“你还小”、“你不懂”、“将来你会知道”听起来更为糟心。
成为王那天,他想知道的真的会得到解答吗…
他想知道为什么会放任剑圣家族做大到如此地步,还有眼前自己唯一能依靠的长者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以及父亲最后愧疚又解脱的眼。
他想知道,可艾一德.圣梵耶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不懂事憧憬剑圣,甚至向诸神祈祷想着成为英雄的小孩子了。
老头子有一点是对。那就是他艾一德.圣梵耶想要的、想了解一切,就算无人给予他总有天也会亲手拿到。
问不出的答案,小王子装作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我现在当然会忍耐,但不妨碍我给自己的敌人稍稍找点不痛快吧。”
“一个能被抛出来的棋子。”占星师并不认为雷迪亚斯会被什么东西牵制:“即使传言相像,那是也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多拉科尔大公爵。”
多拉科尔大公的长相在贵族又不是什么秘密,老爷子这话斩钉截铁,让艾一德微妙的泛起点自己的东西被打压轻视的不甘。
“也许老师你说得对,但怎么说那也是个湖中妖精都出现为他唱歌的人,就算雷迪亚斯也总会有几分……”
话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
“湖中妖精?殿下您是说听到湖中妖精对谢尔旸…唱歌?”
王朝占星师几年未有过的失态,老人惊讶的样子和他平日里的沉稳相去甚远。
艾一德皱起眉头:“是,我听到了。老师你不会现在要告诉我,湖中妖精的传闻是真的吧。”
真爱得见矢志不渝什么,听起来实在不应该出现在整个王都最为博学的老人嘴里.
可艾一德突然想到,昨天湖水的波光折射在谢尔旸眼底…
少年人的喉结无声的滚动一下:“老师…”
“不。殿下,湖中妖精只会为心中所爱的生灵歌唱。其他传闻只是伊迪陛下让观星师们传出去的。”占星师摇头否认。
本来追求权力,无心情爱的小王子突然气闷:“所以,那个妖精不是祝福我们?她是在对着多拉科尔示爱?!”
“按殿下的说法,应该是的,可这是不可能的。”
“什么意思?”
“妖精不同于人类,他们一生只会为一个生灵歌唱,而根据记录在四百年前,湖中妖精就为多拉科尔大公唱过歌了。”
————
邵旸之再次睁开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又“瞎”了。但他很快明白过来,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所处的环境足够黑。
不用001提醒,邵旸之知道这里是哪。
四百年前,为了安放以及后期算计自己那只小山一样的巨龙,谢尔旸在多拉科尔庄园下耗巨资打造人工龙穴。四百年后,地表的庄园在大火中焚烧崩塌,时间泯灭痕迹。可每一面墙壁都曾沐浴龙血的地下龙穴依然在铭文的作用下保存下来。
邵旸之一时不知道是该惊叹任务目标魔力强大,龙血经过四百年还能维持魔法阵运转;还是要惊讶,怎么会有人把这种记录自己悲惨过往的地方当自己的另一个“卧室”。
[宿主你害怕吗?]
[我不害怕啊,反正被锁在这的是谢尔旸。]
要害怕也轮不到他邵旸之嘛,而且…他抬起手,锁链碰撞的声音传出很远才有回声。
[他只绑了我一只手,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001对比了下,觉得和宿主当年绑雷迪亚斯那五条能吸取魔力的链子和刺进心口那把剑相比,任务目标的确不算过分。
他甚至怕链子磨人给宿主没受伤的那只手腕上包上了一层帕子…
[宿主?!]001还没想完就看见邵旸之把任务目标小心翼翼包上那条帕子抽出来,毫不在意的扔在地上。
然后邵旸之站起来,也不顾自己裂开的腕骨还没好利索,就开始在黑暗里四处摸索。
001看着他,不小心撞到膝盖,预测绝对留下一块青。踢到什么东西连靴子带脚腕割破个口子。受伤的那个手腕肿了,没受伤的那个磨破了。
[宿主你在找什么,开个夜视不行吗?]
[不行哦,请让我保持我的人设。]
宿主现在的人设?大概是昨天才知道自己当替身又和暗恋对象吵了一架,被捏碎腕骨又被关起来….ヾ(≧皿≦)〃!这么一看任务目标突然好渣啊!
[呜呜呜呜,任务目标对你一点也不好,宿主你不要原谅他啦!]
[嗯~那我们还要破镜重圆嘛?]
[要的!要的吧…]毕竟是他们就是来完成任务的啊…
小光球陷入纠结,邵旸之忍不住rua了它一把。
人工龙穴处于地下,说白了就是一个人工开凿又用魔法加固的人工洞。除了当年雷迪亚斯的龙血散了一地让普普通通的岩石有些现代地热的效果,也就还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大,第二个是真的结实。
能关住一条龙的地牢,那结实程度当然不是谢尔旸能够突破的。
几番尝试无果后,他躺在醒来的位置休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亮起两盏灯火,渐渐靠近。
等来者足够近,谢尔旸发现那不是灯火,而是蒙面女仆面纱后亮起的两只眼睛。
谢尔旸想到雷迪亚斯两只亮起的竖瞳。
“所以你们都不是人?”说完这句他就闭上眼,并不打算再动的样子。
女仆在他面前行了个礼,蹲下身准备开始处理他身上那些他自己折腾出来的伤口却不想看上去已经自己把自己折腾到没力气的人类突然爆发,他死死抓住女仆的手腕:“我问你,雷迪亚斯呢?”
“主人昨晚前往西方之境。”最柔弱的龙血生物,力气也远远大过世上绝大多数的成年武者,可女仆不敢用力:“您的伤口需要处理。”
即使是巨龙从西方之境赶回来也并不是很近的路程。
谢尔旸收回自己的手,并拒绝女仆的触碰:“我要见他。”
这个要求并没有立刻得到满足,毕竟优秀的治疗魔法并不需要触碰人体就能把伤口修复大半。
可当送进来的饭重复冷掉好几遍,谢尔旸坚持不懈的吧自己反复弄一身伤后,他还是如愿以偿了。
雷迪亚斯应该是刚刚赶回来,竖瞳里面像有火焰点燃,他手中提着剑,身上的铠甲还没靠近就传来浓郁的血腥味。
这鲜血滴在岩石上居然无中生有开出朵朵散发光晕的虚幻之花。
巨龙的血显然不具备这种能力,邵旸之皱眉盯着那些虚幻之花看了一会儿,不确定这血属于哪位神祇。
在他坐在那思考的时候,雷迪亚斯已经站到他面前。
“谢尔旸…”
“您打算关我多久?”
“……”
“不回答吗?那请容我提醒剑圣大人一下,我只是个人类。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如果您这样关着我…”他从虚幻之花上收回视线:“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会很快死掉的。”
人类的生命很脆弱,对龙族来说的一个瞬间,一口龙焰。人类的身体也很脆弱,甚至根本熬不过一口神血。
“我还不想死,所以我们能谈一谈吗?关于您怎样才能放了我。”谢尔旸停顿一下:“如果您暂时不打算让我死的话。”
雷迪亚斯抿了下唇:“你不会死,也不能离开。”
说实话,这个表情看起来居然有点固执天真,和他脸颊上飞溅上去的神血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邵旸之静默几秒,再开口声音有点哑:“所以,您打算只这样关着我?”
大名鼎鼎的又似乎刚刚弑神的龙剑被毫不在意的插到一旁地上。
雷迪亚斯开始解自己的铠甲,腰带、护臂、胸铠….
剑圣大人用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行云流水把自己脱个精光。
“您打算在这里,是不是有些……”
“你们人类才在乎廉耻!”
不,稍等,他想说不是这个。
雷迪亚斯按着他肩膀跨上来的时候,邵旸之还在纠结。
这也太急了吧,真的不用先洗个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