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默然不语。
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双灰黑的眼眸，深深凝视着陈仑。
半晌。
“你想杀谁？”
杀戮之王再一次问道。
陈仑一脸平静，嘴中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太阳王，安德烈崔苏尔。”
康拉德似乎并不意外，祂稍作沉吟。
“你在怜悯帝国的普通人？”
杀戮之王抬起眼帘，喝着酒淡淡道：
“纯粹的正义或同情，对这个世界不值一提，它只会害死你……”
“并非因为所谓正义。”
陈仑摇摇头，平静地看着康拉德。
“只是他们的遭遇，让我明白了一些事……”
他身体放松，缓缓靠在了柔软的沙发上，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七神从不在乎人类，对祂们而言，普通人存在的唯一价值，不过是充当提供理智和锚点的工具，若有需要，甚至可以是容纳污染的垃圾桶……按照超凡熵增定律，原本在万年后的秩序循环已经提前到了百年内，届时文明崩塌，世界将一片混乱与无序。”
“你现在没必要关心这样的事。”
康拉德毫不客气地告诫道。
祂端着酒杯，伸出一根食指。
“等你晋升永恒，无序纪元不过弹指一瞬，睡一觉，再次睁眼，世界又回到了繁荣的模样。”
陈仑眼帘低垂，手指在空酒杯的边缘拂过。
“可那个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吗？不过是七神疯累了，玩累了，睡着了，在祂们一手毁掉的废墟上重新长出来的新芽罢了，未来还将循环往复……祂们高高在上，但在我看来，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害虫。”
他说着，声音逐渐低沉：
“而我，也不愿向这样的结果低头！”
“换个剧本。”
康拉德放下酒杯，轻声道。
祂的目光深沉，语气略带劝诫。
“这世上现存的天使，谁都可以死，唯独安德烈崔苏尔不能死……祂是太阳神烈父的从神，亦是为其放牧人间，维系理智的执行官，在失去‘黑暗尽头’与‘地底世界’两处重要媒介后，安德烈成了最后的保险，一旦祂死了，那么烈父将成为无处宣泄的终极炸弹，不论是失控毁灭，还是因虚弱引起其祂神祇的觊觎，导致神战发生，都将是这个世界的灾难。”
康拉德稍作停顿，严肃道：
“烈父的状态虽然不稳，但祂是七神中最强者，亦是对外界最有力的威慑……若是亚尼塔大陆失去了太阳，那么外大陆的恐怖存在们，便会蜂拥而至，将这片土地吞噬得一干二净，这比无序的循环还要糟糕，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发生吗？”
陈仑陷入了沉默。
半晌。
他深吸口气。
“长痛不如短痛，亦不能因外敌的威胁，就放任内部遭受蹂躏……所有的恶名就让我来背负吧。”
陈仑坐直了身体。
“并且，我早已与烈父站在对立面上，不是祂死就是我亡，这是无可调解的矛盾，正因为安德烈崔苏尔是祂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才要将其拔除……而这，也将作为您成神的资粮！”
陈仑直视着康拉德的双眼。
最后，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话。
而这句话，顿时令杀戮之王微微一怔。
气氛瞬间死寂。
康拉德沉默了片刻。
祂默默为面前的黑服绅士倒了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语气从未有过的郑重：
“苍衣之王，若你大难不死，我承你情……”
叮当！
酒杯在无形中发出碰撞之音。
康拉德轻笑一声，认真无比地说道：
“如果后会无期，那么祝你死得其所。”
陈仑与之相视一眼，同时饮下杯中酒。
最后，他也笑道：
“我见证，您的这句话，康拉德冕下。”
*
*
*
灵界深层。
通往黑暗世界的青铜大门前。
一位黑帽绅士杵着象牙白手杖在此伫立，但他并未走进大门，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
陈仑忽有所察，转头望去。
只见远方漂浮的蒙蒙雾气之中，缓缓走来三道身影。
那是三位年龄不一、身高不一、着装不一，但气息极其神秘且深厚的女士。
“杰克斯佩特，汝唤吾等之尊名有何要事？”
最为娇小的身影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肃穆淡漠的表情，冷声道。
其一袭红裙，打着把小阳伞，两条波浪卷的长马尾微微颤动。
陈仑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祂。
眼神略带警告。
朱蒂莉亚打了个哈欠，旋即又咳嗽一声。
“开个玩笑，这么严肃干嘛？话说我还没睡够呢，就被你吵醒了……到底什么事？”
陈仑没有回答，他先是摘下帽子，朝寂静女士和叹息女士一礼，旋即向朱蒂莉亚问道：
“【玫瑰圣经】蕴含的唯一神性消化完了吗？”
朱蒂莉亚一脸无奈，旋即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是吃饭啊，老哥，吃完睡一觉就消化好了……我现在还只是刚刚接触，想要彻底掌握那份唯一神性，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陈仑点点头，暗道一声可惜。
若是妹妹能消化那份权柄，那么祂便是身负四份唯一神性的天使之王，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能多一分胜算。
“三位，这次找你们前来，确实是有重要的事需要你们帮忙。”
陈仑沉声道。
“什么事？”
叹息女士多米尼娅平静道。
陈仑看了祂一眼，语气波澜不惊：
“我想杀太阳王。”
“嗯？！”
叹息女士俏眉挑起。
就连一旁的朱蒂莉亚和玛格丽特也都面露惊讶。
“我想我能够理解，毕竟安德烈召集帝国的力量，对你展开追杀围剿，但凡有点脾气的都不会容忍。”
叹息女士点点头。
朱蒂莉亚却是皱眉，眼眸中闪过凶戾。
“哥哥，在我沉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沙比皇帝为什么要对付你？”
陈仑稍作沉默，旋即对痛苦三女士道：
“我助骄阳彻底毁去了黑暗尽头的污染源，烈父因此对我抱有恶意，祂篡改了世人的认知，将我塑造成了世界公敌……”
“恶心！虚伪！臭不要脸！”
朱蒂莉亚骂道。
“我早就看那些真神不顺眼了，哥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弄死祂们！”
“杰克，我知道你满腔怒意，但太阳王暂时还不能死。”
这时，寂静女士玛格丽特温声劝诫。
“眼下祂已然是烈父排放污染的重要执行者，若是祂死了，烈父恐有失控风险，世界只会变得更糟……”
“我知道，玛格丽特女士。”
陈仑平静颔首。
“但现在的局势，无异于饮鸩止渴，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我必须杀了太阳王……”
他看着寂静女士，沉声道：
“烈父过去也曾加害于您，难道您不憎恨？”
玛格丽特怔怔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
“是的，当初我差点沦为了烈父的傀儡，是环公赠予的一份群星唯一神性，才让我保留了自我的人格与思想……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依旧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只能继续扮演着虚构序列零【不洁之月】，充当伪神。”
“所以这是个机会，一个能让您彻底摆脱控制的机会。”
陈仑沉声道。
“只要太阳王陨落，那么烈父将失去这最后一根重要的排污支柱，天空的太阳将彻底落下——祂要么死，要么疯，总之无暇再对您进行影响和控制。”
玛格丽特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叹息女士多米尼娅却皱起眉头。
“即便我们想要帮你，恐怕也有心无力……”
祂看了眼另外两名女士。
“玛格丽特扮演着‘月神’，拥有稳定的锚点和理智，但我与朱蒂莉亚却严重缺失……我镇守着梦界大门，可以借此从凡人的梦中获取部分理智，情况稍好，但朱蒂莉亚却不可能再出手，上次就差点失控。”
“我没关系的，哥哥，情况没有多米尼娅说得那么严重。”
朱蒂莉亚连忙说道。
陈仑看着祂，又瞥了眼叹息女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抬起手，掌心顿时浮现出虚幻的绿芒。
三颗指甲盖大小，宛如翡翠的种子被凝聚而出。
“既然是请求三位女士的帮助，我自然不会吝啬，这是酬劳，亦是初次合作的礼物。”
陈仑说着，将三枚“仙境之种”递了过去。
痛苦三女士面露不解。
当叹息女士第一个拿起种子后，眼中不由闪过惊讶之色，祂脱口而出：
“理智？！”
“是的，我想你们会需要它。”
陈仑噙着笑，轻声道。
“仙境之种”是他通过【惊蛰】书签创造出的媒介，具备部分理智存储的功能。
灵界一战中，他从玩家身上收割了海量理智值，仅仅只拿出十分之一不到的数量，那三枚种子里也分别有着上百万的理智。
“竟然能将理智具现化……”
玛格丽特捧着仙境之种，非常诧异。
“难怪你当初可以将朱蒂莉亚从失控的边缘强行拉回来！”
“真是太好了！”
朱蒂莉亚拿着仙境之种，面露喜悦。
“有了它，我终于不用再束手束脚了……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玛格丽特和多米尼娅相视一眼，最后也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同意加入你的计划。”
第二章稍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