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盘膝坐于一块破旧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于胸前,哪怕是那玄铁的链子那般沉重,也丝毫不改其打坐的姿势。
听到梁煜的声音,无相方才睁开眼,而后淡淡一笑,“多亏王爷照拂,贫僧一切安好。”
闻言,梁煜的目光却落在无相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那些都是在挣扎时,被玄铁链拉扯所造成的。
旧的已经结疤,而新的却还泛着血色。
他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深夜,无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院中。
而镇远王府上下,除他之外只有沐云一人察觉到了。
当时,无相身穿一件染了血的袈裟,看到他时,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问他,“贫僧可否借王爷的私牢一用?”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相没说,他也没有细问。
只命人将无相关进了私牢里,严加看守。
可有一天晚上,无相却突然发了狂,将门外的侍卫尽数都杀了。
连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控制住了无相。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无相的功夫,原来那般深厚。
待无相冷静下来后,看到那满手的鲜血,整个人都痛苦不已,几乎是蜷缩在地上跟梁煜说了实情。
他被心魔所扰,哪怕他极力抗衡,却还是会有一段时间是会被心魔所控,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神志一般,嗜血,凶恶。
在来镇远王府之前,他被一伙山匪劫了路,也不知怎的就破了杀戒。
他害怕自己会再造杀孽,方才会来求梁煜。
而如今,他已经被困在这个小小的私牢内,整整两年了。
私牢三面石墙,后来特意打造的玄铁链跟玄铁的大门也很好的限制了他的行动。
虽然此处阴暗,潮湿,血腥气经久不散,时常充斥在他的鼻腔之中,令他心神不安。
但好在,他已有两年不曾再杀人了。
两年来,梁煜也时常会离开找他,大多的时候,是与他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而像今日这般一来就关心他的日子,当真是少之又少。
是以,无相知道,梁煜是有所问。
“她回来了。”
果然,梁煜开了口。
无相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他口中的‘她’是何人。
一丝诧异过后,便又点了点头,“倒像是她的性子。”
三年前,她跳崖逃离,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落荒而逃。
而如今,她回来,必定是要一雪前耻,将曾经丢在这儿的东西,都讨回去。
梁煜并未如同从前般在无相的面前坐下,而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道,“三年前,是你助她离去的吧?”
无相没有回答,只道了一声佛偈,“阿弥陀佛。”
算是承认了。
梁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大师前脚欺瞒了本王,后脚就来寻本王相助,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些。”
无相却是一笑,没做声。
梁煜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又道,“她还带回来一个孩子,如今,带着那孩子去找你师父了。”
闻言,无相的笑意便僵在了唇边。
“何故要去寻贫僧的恩师?”无相不理解。
师父早已避世多年,如今只怕是有九十多岁了。
所以他如今这样的状况,都不忍去叨扰恩师。
可,阿萱却带着她的孩子去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梁煜看着无相,眸色微沉,“听闻,是因为一个梦。”
梦?
无相的神色瞬间有些难看起来。
而梁煜的眸色也在这时沉了下来,“阿萱有一回晚上与军中将士饮酒作乐,醉了一夜起来后便性情大变,她与本王说,是做了一个梦。大师可知道,纠结这梦有何玄机?”
他从前,并未将阿萱那个梦放在心里。
可如今阿萱却对念念的梦如此在意,就证明,那梦并不普通!
无相并未说话。
可他越是沉默,梁煜心中的疑惑便越是强烈,“大师可还记得,本王曾带着阿萱去相国寺寻过你。”
那时,他以为她是被人夺了舍,可后来阿萱出来时,身上的戾气却更重了些。
如今想来,定是阿萱与无相起过了争执。
只是,他们二人为何会起争执?
还是与那个梦有关?
无相,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可此刻,无相却是慢慢闭上了眼,似乎是拒绝回答梁煜的问题。
看到他这幅样子,梁煜心中无端生起一股恼意。
“自她四岁那年被本王带回府开始,她对本王便格外依赖,这么些年来,她日日都会粘着本王,却在那一个梦之后就彻底变了!本王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他想知道,他究竟为何会输!
无相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梁煜终是忍不住一声冷笑,“大师,人是该相互帮助的。”
无相在他这儿求得庇护了两年之久,如今却连一个真相都不愿说给他听?
那,他倒也没必要再帮他了!
万劫不复的,总不能是他一个人!
这样想着,梁煜便是缓步上前,伸手便要去解了无相的链锁。
而无相也终于在此刻开了口。
“贫僧不说,是为了王爷好。”
梁煜收回手,神色淡漠,“本王不需要大师可怜。”
他只要真相!
闻言,无相终于又睁开了眼,抬眸看向梁煜,眸中染着怜悯,“王爷当真想知道吗?”
“是。”
“不悔?”
“不悔。”
得到答案,无相长叹了一口气,方才接着开口,“那,王爷可信前世轮回?”
前世?轮回?
梁煜眸心透着疑惑。
鬼神之说,向来神秘,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但这世间总归有许多事是常理无法解释得了的。
而无相也的确能通古今,若不然也才成不了国师。
所以,梁煜是信的。
只是这跟前世轮回又有什么关系?
眼见着梁煜眸中满是狐疑,无相的神色也渐渐凝重,“王爷可曾想过,如今的阿萱实则是前世的阿萱,前世,她死得凄惨,心有不甘,迟难轮回,所以才回到了今世。”
梁煜眸心的疑惑更重,“本王不明白。”
无相无奈,便又是长叹了一声,方道,“元德七年,阿萱奉命驻守孤城,以三千兵力抵挡突厥上万兵马,突厥切断了孤城一切退路补给,足足三个月,城中寸草不生。”
“她撑着伤重之躯每日都会在城墙之上盼着王爷您的援军,可到死,她都没有见到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