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道,赵以方与将军姚浩恺一连奔行了数百里后,在一处草质肥沃的草地旁休息。两匹耐力极佳的骏马,则在低头啃食绿草,补充体力!
赵以方侧头望向年轻将军姚浩恺,“姚将军,如今官居何位?”
姚浩恺爽朗一笑,“我父亲那会儿跟着太祖皇帝打过天下,论功分封时,侥幸得了个世袭罔替定远将军的勋位散官,如今爷爷与父亲都去世了,官位就着落在了我的身上,只是散官总归是散官,没有实职!”
赵以方点了点头,父皇安排姚浩恺来接自己回去,对他信任自不必多说,但其中有没有让自己培植羽翼的远虑,还不好说。
赵以方没有继续深思,而是问道:“父皇身体怎么样,这些年来我跟他有不少密信往来,他总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姚浩恺神态恭敬,“陛下确实是一天比一天消瘦!不过属下觉得相较于身体,皇上应该是心更加疲惫,毕竟才稳固皇权没多久,又冒出了个权倾朝野的奸臣魏嵩,皇上这些年来,并不容易!”
赵以方默不作声,只是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他忽然说道:“当年太祖皇帝废除宰相制为的就是不愿皇权被分担,但到了父皇继位,他生性懒惰,效仿梁国,创立内阁制。呵呵,内阁不是不好,梁国有明君有名臣,自然能够上通下达,令行禁止。但父皇昏庸,如何能够驾驭的了内阁里的那帮权臣?这也导致内阁首辅魏嵩能够权倾朝野,唉,论权力,首辅比宰相可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姚浩恺如遭雷击,这番直指天子的大逆之言,他哪敢接话。
赵以方一笑,继续说道:“将来我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整治内阁!”
姚浩恺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没有多说一句话!
赵以方斜眼瞥见姚浩恺这副表情,微微一笑,他说这番犯言语,一来是因为自己对那个父皇,确实不怎么忌惮,二来还是想借此试探一下姚浩恺的反应!
如果他是唯唯诺诺的一味顺从自己,那他多半就是个有投机心思,善于逢迎上意的佞臣。如果他坚定的袒护皇帝,无视皇帝过失,那他就是愚忠!
而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敷衍傻笑,那就说明他内心自有公道,至少不会是个迂腐奸滑之臣!
赵以方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后,也就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话锋一转,问道:“姚将军,你在武道上是什么境界?”
姚浩恺讪讪一笑,“说来惭愧,武道九境,我只堪堪扒上第五境,建梯境!”
赵以方向姚浩恺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竖起了大拇指,说道:“你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吧,修为已是五境了,真是厉害!”
姚浩恺惭愧摇头,“五境,真没什么了不起,殿下你要知道南北两朝的九国中,十几岁就能练就四五境的武者多不胜数,我这根本不值一提!”
赵以方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不过你是将军,将来是要领兵打仗的,武道修为稍逊,不算什么!毕竟与敌军交手最重要的是排兵布阵,虽说有不少境界高的武人,能够以一敌百,甚至是以一挡千,但真正能不顾透支修为深入万军丛中参战的武人,还是少之又少,所以对于你来说,读兵书比练武更加重要!”
姚浩恺不自禁的轻轻拍了拍腰间佩刀刀鞘,说道:“殿下说的是!”
赵以方凝注前方,长长呼出一口气,“经历过飞屏城的这些事后,我终于能够下定决心练武了,当然,我可从不觉得练武有趣,只是发现有时候确实需要些武力,才能很好的将事情解决!”
姚浩恺嗯了一声,“我姚浩恺一介武夫,不太明白文人儒士们那些天大道理,我只是认为有些事情,在说不通时,那就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算!”
赵以方微笑道:“这番话,我倒是很赞同!对了姚将军,你武功比我高,这一路北行没个十天也到不了京城洛安,远行乏味,不如姚将军教我练武如何?”
姚浩恺一愣,随即摇头道:“不是属下吝啬,只是属下一身所学皆是低层粗糙的功法,我怕教授殿下后,会耽误殿下将来的武道前程,殿下想学武,还是等入宫以后,请皇上为殿下招一位名师为好,我大齐十一州之地,当然不缺修为高深的武道高人!呵呵,远的不说,就是殿下的皇叔,当今圣上的皇弟,靖王赵复滖,就是咱们大齐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
赵以方冷冷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神色,他低声说了句,“赵复滖!”
姚浩恺一脸茫然的嗯了一声!
赵以方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次回去,可要好好拜访一下这位叔叔!”
姚浩恺听到这番语气怪异的话后,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殿下,属下虽不能传你功法,但这一路上指点一些外门路数,稳固殿下尚不稳定的一境铸骨境修为,还是可以的!”
赵以方开怀一笑,“那好,就先随你打好根基吧!”
一路北行,十日后,两人终于来到了京城洛安!
齐国自太祖皇帝建朝至今,已历经八十三年,太祖皇帝在位期间,曾将齐国打造成了南北九国中,最为强盛的国家!
正因为此,齐国虽然在新皇帝继位后,国力日渐衰微,但京城的繁华,却丝毫不比其他八国逊色!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密集,赵以方神态从容,独自一人,缓步而行!
姚浩恺在入城之后,就向赵以方请辞,说是回宫禀报,这是皇帝在他出发之前下的命令,说是要给赵以方来个隆重的迎接仪式,好让全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回来了!
赵以方对此没有反驳,任由姚浩恺离去!
虽在闹市之中,但赵以方还是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唱曲声,他循声而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家酒楼。
酒楼内坐满了人,而在一楼大厅的最南面,有一老一少端坐在一条长凳上,弹琴唱曲!
赵以方选择了一个空位坐下,随便点了几碟小菜,再要了一壶酒,听着长相还算出彩的年轻女子的歌唱!
但很快,赵以方就发现了一阵比这少女歌声要有趣多的对话。
就在赵以方斜上方的二楼围栏边的酒桌旁,坐有三人,其中一个身材肥硕,满脸横肉的年轻男人丢下手中筷子,用那质地高等的绸缎衣袖,摸了摸嘴上的油脂,然后身体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说道:“前几天,本公子难得大发善心一次,只打断了监察御史儿子的一条腿,留了他一条小命!”
一旁一名年轻人谄媚附和道:“魏公子宽宏大量,那家伙竟敢出言顶撞公子,如果换做是我,我早就一刀要了他的命了,公子只断他一条腿,这胸襟,做兄弟的是由衷钦佩!”
那被称为魏公子的胖子,满脸受用之色,他点了点头,笑道:“马天华,你小子还真会说话,我回去之后在我爹面前好好美言你们马家几句,让他给你那个没出息的老爹,提拔个侍郎当当!”
那叫做马天华的满脸喜色,不住向魏公子称谢!
与魏公子同桌的另一人也不甘示弱,忙道:“魏公子何止是胸襟广阔,更是宅心仁厚,否则那一次绑去府上的美娇娘,在享受完之后,哪还能活着走出来?”
魏公子哈哈大笑,“古光亮,你小子还真是了解我,好,念在你伺候了我这么多年,这回我也让我爹将你的老子也往上提一级!嘿嘿,话虽这么说,只是我不知道待会儿酒喝大了之后,会不会因为记性差,而失信于你们!”
古光亮谄媚道:“魏公子是人所共知的二太子,您金口一诺,当然不会食言!”
魏公子仰头大笑,高兴至极!
赵以方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京城中口气能这般大的魏姓公子,当然就是首辅魏嵩的儿子魏世藩!
赵以方又给面前空杯重新填满酒,喃喃道:“二太子,言下之意魏嵩就是咱们大齐的二皇帝了!”
这时,魏世藩忽然对楼下喊道:“喂,唱曲的小丫头,快上来陪大爷们喝几杯!”
那唱曲女子忽然脸色大变,收住歌声,呆坐在原地!
魏世藩大声催促道:“快上来,快上来,别逼本公子下去拽你上来!”
唱曲女子战战兢兢的站起身,一脸不知所措的望向身旁弹琴老人!
老人满脸苦涩与无奈,他站起身来,向楼上的魏世藩说道:“大爷,我与小女都是乡下来的穷苦人,听说京城繁华,有钱人多,我们来这也只是想混口饭吃,求大爷别难为我们父女俩了!”
“放屁!”古光亮骤然怒喝,“我们魏公子的话你都敢不听,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老人神情痛苦,拉着女儿的手就准备离开。
古光亮先知先觉,从二楼一跃而下,一把别过老人的女儿,然后又飞起一脚将老人踹在地上。
老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握着肚子,不住在地上打滚。
古光亮一脸嫌弃的老人说道:“杀你,我都怕弄脏了我的靴子!”
说完,他拉着那美貌女子就要上楼,而那女子却已是满面泪水,她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量,挣脱了古光亮的手掌,扑倒重伤的老人身前。
古光亮正要发怒,楼上的魏世蕃突然说道:“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这娘们儿,我不要了!”
古光亮忙点头称是,正准备重回酒桌,魏世蕃却又语气冰冷的说道:“估计是我太久没有发火,京城里的人已不知道还有我魏世蕃这一号人物了,古光亮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魏世蕃眯起眼睛,嘴带冷笑,“放心,我古光亮出手,保证魏公子满意!”
说完,这古光亮竟是从怀中掏出一柄尖刀,走向那父女二人。
酒楼内所有人都尽量缩在角落,他们生怕受到牵连,不敢跟这父母二人靠的太近,但也不敢离开,担心会引起魏世蕃等人的注意,他们皆是默不作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自认倒霉,吃顿饭而已,会遇到这群狐假虎威的高门子弟。
赵以方却是例外,在所有人都起身离开座位躲到角落时,他一直意态闲适的自酌自饮,至始至终都没有多看魏世蕃等人一眼。
他只是在古光亮掏出尖刀的那一瞬间,放下了酒杯,这一次那没有再给酒杯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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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