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怎么也想不到回来解救她的人,居然是蓝湛。
看他从袖筒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拿出一锭银子来,面无表情地递了出去:“可够了?”
苏晓当场愣住了,他哪里有钱?前一刻于城门分别,他还穿着玄武洞时那身破烂白衣,这几日路程下来,多少沾染了些灰尘,那决绝离去的背影,哪里还曾有过半点仙气。
怎么这会儿一晃,换了身浅蓝白云袍,这头发也像是被重新梳理了一番,清亮的,高耸的发团再次用上了银冠固定,这左右不过上午时光,他便又回到了世人口中皎皎明月的含光君了。
难道他回了一趟云深又下来,苏晓摇摇头,好像不大可能啊!
“你可是无去处可去?”蓝湛轻问,但不等苏晓回答,他便又开口了:“与我一起,回云深不知处吧!”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苏晓一双眼珠子,上下转了转,然后停留在了那双面瘫脸之上,心道:“我莫不是听错了抑或是站在我面前的他不是蓝湛?”
苏晓现在真想上去捏他一把!
她这是什么表情?蓝湛心里此时后悔极了,自己不过在对面喝了碗茶,便被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引了过来,又鬼使神差地进来,掏钱,现在又鬼使神差的请她去云深不知处,
蓝湛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恍觉失言,他抬腿就走。
愣怔中的苏晓及时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这么大一棵摇钱树,若是就此放走,自己岂不是以后都要去沿街乞讨了?
苏晓摊开双臂,拦住了蓝湛的去路,笑眯眯道:“刚刚的话,我可都听见了,蓝二公子,可不要食言啊。”
一时间,蓝湛面如土色。
苏晓慢悠悠的伸出一只手来:“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请你……能不能再借点钱给我啊?”
本以为是多么正经的事,却被末尾这一句带偏了,面瘫脸也挂不住了。
蓝湛不情不愿的从袖间掏出荷包,甫一掏出便被苏晓拿了去。
“还挺沉的,”苏晓掂量了下。
随即一打开便掏出了一个,剩下的也不做留恋便丢与了蓝湛。
这就是她所说的借钱?蓝湛看着再次回到手中的荷包,目光复杂,刚把它放进衣袖里,便听她道:
“在此等我一会儿,”苏晓言罢便一转身跑了出去。
甫一跑出门口,钻入了人群中,又似乎觉得有些不放心,又折返了回去。
看到蓝湛正坐在堂中,小二笑眯眯地送来一壶茶,
这小二可和刚才对待她的态度时完全不一样啊,
苏晓故意放慢了脚步,轻轻凑至了跟前,
蓝湛刚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还未入喉,便被面前突然放大的一张近脸吓到,这优雅公子表面装着倒没事,事实上这喉咙便反映出来了,
苏晓不得不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蓝湛忍着那口茶水不被喷出来,而是连忙咕噜咕噜咽了下去,这样一来便有些呛到了,一时语气有些不足:“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蓝湛翻了她一个白眼,继续饮起茶来,温声道:“我时间有限。”
苏晓做了个ok的手势,道:“我回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的,就一会,你等我,我去去就来……一会儿,别走……”
一直念念叨叨退到了门口,又一转身不见。
蓝湛忽然便想到了一人,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心道:“这性格,和魏婴还真是有些像!”
到苏晓回来时,时间刚好不长不短,半个钟头。
蓝湛的茶也饮得差不多了,起身时,苏晓便是这么一副形象入了他的眼帘。
如果说一开始的紫黑色紧身束衣,头发绾起,英姿飒爽之气,那刚刚客栈相见,粗布麻衣,胸前一束马尾,头上头发一根木棍顶住,颇有邻家女气息,那现在俨然又回到了白衣公子模样,如那时听学那般,束白发带,书生弟子。
蓝湛心道:原来她借钱是去换了这身装扮啊!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是女身这件事除了玄武洞这些人知道,而这中间除了他,魏婴,江澄这三人与她较为熟悉,剩下的几人根本就不认识她,特别是那些小一辈的弟子,所以她这样做无非还是想以原来的面目示人,既如此,入了云深,兄长那,我自是不说!
不过,在出客栈门时,有一事令蓝湛不解,
她不会要驾着这辆板车一直到云深不知处吧?
那倒没有!
苏晓疼惜的是那匹马,思虑再三,她走上前,拍了拍那小马,道:“天高广阔,你且潇洒去吧!”
马儿点了点头,待绳子一解开之际便撒着欢儿的往前跑去,惊得路人慌忙散开让出一条道来,嚷嚷喊道:“这是谁家的马啊,好好管管行吗?怎么能让它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呢……”
苏晓也不知这般做是对还是错,看着那疾驰的马儿,就仿佛翱翔天际的老鹰,那般自由自在,随性洒脱,
只是,最终她还是对那马儿说了一句:“若是遇到个好主人,便跟着他吧。”
黄昏时分,云深不知处山门口,两名守门弟子恭恭敬敬行礼称呼:“二公子,苏公子!”声音里满是高兴之意,特别是在对着蓝湛时:
“二公子,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宗主,这些时日,宗主最担心的便是二公子你了,日日心神不宁,这会儿公子回来了,他也放心了。”
言罢,便入山门拾阶而上,
“不必,你守在此处即可,我亲自去。”蓝湛立时喊住了他。
那人回转过身来:“也对!”
再回云深,也不知是以一种何种心境重回此处,这一路走来,这里已然没有任何火烧过后的痕迹,与听学时一般无二,甚至还新了许多,
苏晓不禁感叹:蓝氏的办事效率高效快速完美。
身旁的蓝湛从入山门的那一刻起,便真真正正的是个蓝家人了,秉守家规三千条,全程不语,双手负后,步履不急不慢,身姿方正,优雅行云般地一步一行,
这般美好倒让苏晓也不好破坏了,也尽量配合着不说一句话,端正身子缓行。
蓝湛先去了兰室,至于苏晓,则回了往日居住的精舍处。
“兄长,”
一声兄长喊回了背对着蓝湛沉思中的蓝曦臣,连着一段时间来云深重建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好在,忘机回来了。
蓝曦臣一双浅色眸子泛着激动之色,长久以来示作人前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一把上前,想着拥住自家弟弟但却又碍于多年来的蓝家教养缓缓放下了双手,轻道:“底下人来报时,我还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本想立刻下去寻你,叔父却执意让我守在云深不知处,他说“忘机既然回来了肯定是要回云深不知处的”。”
底下人?蓝湛想了想,估计是进城那会去了一趟蓝氏的店铺,取了些银子来,那掌柜派人传达了上去吧。
正此时,蓝曦臣凝视半晌,面色沉重:“忘机,你受苦了!”
这一句,似有千斤重,
蓝湛驳了回去:“忘机倒没什么,倒是兄长,辛苦了,一个人支撑着这偌大的云深不知处,忘机只有愧,没能帮上兄长。”
蓝曦臣微微一笑:“没想到这次出行,你成长不少。”
“前日阿瑶刚走,若不是聂宗主催信来,我定是要他在此多留几日的,这云深不知处重建工作也是多亏了他,在蓝氏危急时刻伸出了援手,这份恩情自当感念在心!”
“兄长,这次温氏火烧云深,忘机被俘,于温氏教化再至这玄武洞种种事来看,这温氏日渐疯狂,只怕是有吞并几大世家,独一人之大嫌疑啊。”
蓝曦臣轻叹:“温氏这番胆大妄为,只怕是几枚阴铁都已集齐了。阴铁力量非常人能及,目前只能我们几大世家联合,一起讨伐他温氏才勉强有几分胜算。”
蓝湛就这般静静地听他说着。
“前几日叔父已经写了几封信送到各个仙门那里,除了云梦江氏一直没有回音,其余几处,清河聂氏自是不必说,兰陵金氏此次因为金公子之事也有些同意的势头在里边,至于其它小仙门,倒也不担心,相信他们届时也会与我们一起对抗温氏。”
说罢,蓝曦臣便把眼神放在了自己这个弟弟身上来,自己对他关心还是太少了:“忘机,你且与我说说,这一个月来,温氏都逼你们干了什么?你刚刚说的玄武洞之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还时不时地发表一下言论。
忽然,蓝曦臣瞳孔骤然睁大:“什么,苏晓也去了那玄武洞?”似意识到自己神情不对,蓝曦臣连忙收了收,平稳道:“那后来呢?”
苏晓?大哥这样子看起来对她似乎格外关心啊!
蓝湛回过神来,接道:“后来我和魏婴合力将那巨龟击杀,这才逃了出来。”蓝湛仿佛忘掉了一件事,连忙补道:“那苏……苏公子也帮了不少忙,此次也跟我一起回来了。”
蓝曦臣的眼里顿时有光,却又不大敢相信,急切之下道:“你是说,他也来了云深?”
“既是来了,为何不与我知会一声呢?”蓝曦臣喃喃自语道,神色似有些忧伤。
蓝湛看出有些不对劲,连忙上前扶住蓝曦臣,关切问道:“兄长,这是怎么了?”
谁知蓝曦臣摆摆手,道:“无妨,你一路回来身体劳累,又在这同我说了这许多话,还是早些回静室歇息吧,叔父那,我自去跟他说,明早你再去请他安吧。”
苏晓在山路上时还曾担心这精舍怕是久不居住,没了人气,积满了灰尘罢,这往日所需用品也怕是一并收走了吧,可推开门一瞬间,这屋内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这陈设,用品一一俱全,皆和她走时一般无二,
苏晓想了想:也对,这蓝氏本就是个爱干净的,这每天有人来打扫整理也不足为奇,或者有其他弟子在此居住也不无可能,
瞬间,这个想法便被打破了,苏晓环视一圈,房内只是很干净整洁并无生人气息,
苏晓也不多想,累了乏了,这身上也臭了,正想着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现成的热水,便听到有两个脚步声过来,
两名弟子,经过此处,发现门好像开了,听一人莞尔道:“应该是宗主过来了,走,我们要不,去看看?”
“宗主?听这语气,应该是女弟子,只是女弟子怎么往这边来了,从来蓝氏女修与男修都分得很开,”苏晓再一细酌:“这两位女修怕不是对蓝曦臣有意思,所以故意挑在他经常来的地方路过?”
“只是,他为何来这里,听她们这意思,还好像不止一次?”
苏晓愣怔间,那两名女弟子已至了屋内,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苏晓瞧去,这女修生得倒是不错,小家碧玉型,再看另一个,虽姿容较之弱了些,但心思似乎深沉了些,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苏晓正要答话,她便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苏公子。”
眼里抑制不住兴奋之情:“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公子与咱们宗主交好,怪不得宗主每次经过时总要过来看看,还吩咐弟子要经常打扫呢,房内一切不变……”
苏晓不想再听她啰嗦下去,弱弱问道:“两位女修能否帮我取些水来,我想沐浴。”
这两位乍一听脸都红了,福了福身子,恭敬回道:“既是宗主的朋友,苏公子又生得这般貌美,我二人定当为您服务。”
猛然听到貌美这一词,苏晓惊呆了,抬眸去看,恰好与那女修对上了,一脸羞涩,羞红着脸跑了出去。
那剩下的见着她走了,便也福了福声:“苏公子且等等,我们去去就来。”
苏晓还站在原地尚不能回过神来,那两人刚走不远,声音又大,她不想听都难。
“你刚刚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你喜欢咱们宗主吗,怎么这会儿又对苏公子献殷勤了?”这长的还行的女修一脸不解。
那长的好看的女修侧过身来嘻嘻一笑:“他长得好看不行啊,咱们宗主,天人之资,又岂是我们这些女修能肖想的,还不如他实在些,而且与他在一起说不定还能时常见着咱们宗主呢?”
卧槽,她这是什么话,苏晓心里忍不住狂吐槽:这人不太正常!
一路上这女修一脸幸福,还洋溢在自己的想象里。
另一女修像对待小孩子般,手指点了点她头,“你啊,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莫让那位苏公子等急了。”
“也对!”
蓝曦臣嘱蓝湛回去歇息后,他便急匆匆的往后山精舍而去,只是这脚程时快时慢,让人一时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去呢还是不想去?
一来,他有些不确定见到他该怎么说?
二来,自己这样主动找上门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人家一回来都没来见你。
三来,自从出了上次那件事,他后来不辞而别,说明已是心有芥蒂了。
……
“你别说,那苏公子害羞起来的模样,想想都好笑。”这女修依然沉浸在刚刚送水时场面,她提出要留下伺候苏晓沐浴,
苏晓吓得呦:这蓝氏女修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蓝氏不是最重男女有别的嘛。
苏晓连番将其推了出去,连忙关上门。
“宗主,”是那两名女修,送完水便出来了,正遇上了前来的蓝曦臣。
蓝曦臣并也没多大在意,只当是平常路遇弟子,对他一种称呼罢了。
至门前,徘徊不定,终于下了决心,抬手敲门,喊道:“苏晓。”
正躺在浴桶中悠闲惬意地泡澡,猛然听见这么一句,吓得整个身子往下滑去。
“蓝曦臣?他怎么来了?”
“完了,完了,他此时若进来怎么办?”
苏晓摒住呼吸,不答。
见屋里没有回应,蓝曦臣又再敲了下门,又喊了声:“苏晓。”
还是没有回应,蓝曦臣顿时有些受伤,喃喃道:“你还是不愿见我吗?因为那件事,心存芥蒂?”
似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惯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做我毕生知己呢?”
一边喃道,一边回身欲离开,
却在抬脚时猛地停住推开了那扇门:“难道他不在里面?”
除了回精舍,他还能住哪里?蓝曦臣想要验证一番,苏晓到底在不在里面。
这是苏晓给出的结论,
门推的一瞬间,里面骤然响起一声倒地声,还伴随着一声痛声。
她悲催地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