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仁又叹了口气,就像一个老父亲痛心疾首般,他接着把一封信给丢到了蓝曦臣的手里,噼啪一下,“看看你干的好事。”
众人面面相觑,皆看着那蓝宗主翻开那信,一向镇定自若的面容瞬时崩塌,惨白一片,捏住信笺的双手已痛到抽搐不已,
蓝先生,很抱歉,苏晓在这里要跟您说一声对不起了。自今日今时起,月与姑苏蓝氏蓝曦臣再无半点关系,那卷婚约,先生就当作废罢。一来,泽芜君皎皎明月,仙人之姿,月一平凡女,自知仰望不及;二来,月与泽芜君始终不在同一条道上,恐二人以后长剑相向,既如此,还不如早做决断,斩断前世今生来世缘,既知缘分薄浅,有缘无分,又何必纠结于心,互相惊扰呢。相见不如怀念,月在此望泽芜君日后珍重,各自安好。
姑苏苏氏苏小月。
这最后的提笔留名,她是以姑苏苏氏女的名字而写,这也正说明阿月早已知晓了婚约一事。
一行清泪顺着猩红的眼角滴落,湿了大半块信笺,蓝曦臣哑着声音问道:“叔父,是何时收到这封信的?”
以泽芜君的思维又怎么会算不出苏晓的这封信是何时寄出又是何时写成的?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他始终不愿相信阿月对自己的真心是假,他也始终不愿承认,这些天她与自己相处的一切都是她在违心做给自己看的。
那那夜账内一个缱绻的吻又算是什么?
蓝曦臣自嘲地笑了笑:临别前的一个仪式?
她这是早已做好了打算,才会提前写下这封信来断绝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他双手握紧了拳,抱在了头两边,那白皙的手背上现出层层痉挛,众人虽瞧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但那一阵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却是进入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一夜,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听着这个几近疯狂的男人在喃喃自语,任谁都想不到,令仙门中人抬头仰望,令大家自惭形秽的第一仙君,今日却暴露出了如此丑态。
“阿月,你这字字莫不是在诛我的心?你明明写的是阿月配不上涣,可不是在怪我,若涣抛却这层身份,这份地位,我们也许就是一样的了,你说我二人所行的不是同一条道,所坚守的不是同一个本心,可是在怪我没有与你坦诚相待,也或是你一早便猜中了今日结果,我们站在了对峙的两面……”
呜咽声越来越大,吐出的话也越来越模糊不清,直至最后,整个人也渐至神魂不清,只依稀能够分辨出几句:“左不过这个身份也不要,我便去脱了这身衣袍,做一回素人,去了这乱葬岗,求你原谅。”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简直不像样。”蓝启仁气得半天憋出一句话来,脸色通红,怒指着手看着蓝曦臣在那一通胡乱非为,解了衣袍不要紧,还要动手去扯那头上的抹额,若非时昀眼疾手快,这云纹抹额当真要被他扯下了。
蓝启仁气急败坏,一口老血憋在心口,若非弟子撑着他,他只怕就要倒下了。静待片刻,他对着众人道:“各位想来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这本来是族中的一件大喜事,我这位兄嫂若泉下有知,曦臣有了中意的人,蓝氏也即将迎来新的女主人,不知该有多高兴,只是,最终被这……”
他说来越有些气了,手指着蓝曦臣气到发抖,语气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怪这逆侄,都是我教养不当,”蓝启仁看了眼被弟子押解在旁的蓝湛,“还有你……”
只是,不管这位蓝老先生都说过些什么,他的话语里却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是怪罪过那位苏姑娘,偌大的蓝氏亦如是。以至于后来在世人的眼里,他们茶谈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过多地去心疼于这位清风朗月般的泽芜仙君,而对于那位苏姑娘总是过多的谴责,只是有一次,蓝曦臣身边弟子时昀下山办事时听到了一回,自此这些事便再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了。
黎明的曙光悄然到来,这场乱葬岗风波终于停歇了下来,只是这一时的停歇并不代表这群人就此放过了乱葬岗里头的这些人,而这些人也不可能会躲在里面一辈子,穷其一生不出来。
从蓝氏弟子扶着蓝启仁,押着他们的两位仙君慌忙撤离乱葬岗,又连着启程返回云深不知处,其余的门派宗主也相继告辞,从清河,云梦宗主最后离开后便只剩下了金氏了。
金光善回了金陵台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侍女侍卫通通被赶到了殿外,一声不敢吭。殿内便只有金如玉,金子轩,金光瑶,他的这几个儿子在内。
“父亲,”面对父亲这般的怒不可遏,金子轩正欲还要再说些什么,被金光善吩咐下去了。
他望了眼剩下的两个哥哥,最后才离开。
金光善道:“子轩虽然一骨子傲气但还是心善,将来这偌大的金陵背负在他身上,还是要靠子玉你的扶持,有些事,今日我便都说了吧,想来,你昨晚也看出了一些。”
他看向一旁的金光瑶道:“这件事,你来说。”
乱葬岗里处,正是百年前薛氏建立的伏魔殿,自百年前一役后,此处残垣断壁,破败不堪,荒草丛生,也是一直迄今为止,无一人进入,而像昨夜那般大阵仗的还真是一大奇迹,也可以这样说,这群人还真是命大,这一路行至里头,阴风阵阵,耳边哀鸣声不断,还时不时地感觉到有人在你的眼前晃啊晃,拉你的衣袖,扯你的脚,兴许是老天垂怜,心中光明磊落,这些人虽说受了些惊吓倒也什么事也没有。
在一整夜的疲惫与连日来的折磨下,这些人根本也顾不上其它,随便靠着根木头或是直接躺在草地上鼾鼾大睡。
从进入这乱葬岗,她脖上的阴戒印记便一直在发热发烫,有如光亮一般,这里的皮肤也因此红得渗人。这一路,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百年前几大门派围攻薛氏的惨烈画面,薛重亥被人狂刺数剑,鲜血喷薄而出,直至到了此处,仍依旧不止。
所有人都在沉睡,魏无羡抱着陈情斜靠着,温情则与温氏众人躺在了一块,而她却还要前行,如果想不到办法能让这发怒了的阴戒安静下来,她今夜就算不被这些不断闪现的血腥画面惊恐至死,也会被它烧灼至心而死。
而且冥冥中好像它正在把自己往着某种地方带,而她此时就好像不是她一样,全然没有了意识,就如一个傀儡僵尸茫无目的的往前走。八壹中文網
突然,她的身体一颤,眼睛一下回了神,她此刻正置身于一个灵堂内,燃着香烛的烛案列于左右,在堂内的正中间,她一眼而去,数以千百的牌位供奉在此,依次排开,以正中两个牌位为首,薛氏青阳公之灵位,薛氏王母素仙之灵位。
苏晓望着这两个牌位,眼神突然被吸了进去,看到了几百年前薛氏祖先创立之初。
那时的薛氏一开始也只此一名散修,薛青阳,人称青阳公,剑走天下,扶危济贫,惩奸除恶,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与从南边而来的一位人称素手医仙的王素仙相遇相识,后又因鄂州祁岭发生大范围的瘟疫一事,二人又一起处了三年。这三年里,一个治病救人,一个施粮赈灾,二人也经常会私下里一起探讨瘟疫的治疗方案,王素仙上山采药时,青阳公也会一路随行保护,有时还帮着采药背药。
三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但也足够能看清一个人的心,二人互相表明心意,在祁岭百姓的万众欢呼声中结为夫妇,又在此处为家,从此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造福一方百姓。
他们的事迹被百姓传诵,除了当地祁岭这一块有不少的侠客拜入他二人门下,其余各地的仙门侠士也都慕名而来,二人不吝赐教,将毕生所学倾心相授,只唯愿这些人能够代替他们帮助到更多的人。
那时,人与人之间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一个个都是单纯实诚地很,他们为了感谢青阳公与素手医仙的倾囊相授,自愿拜他二人为师,并在自己的姓氏前又加上一个薛氏,以薛氏的名义帮助世人,在每年的农历二月二日这些人又齐聚祁岭,一来大家围在一起说说自己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所行所得,二来与两位师傅一同过个平安年。
二十年后,青阳公与素手医仙相继中毒离去,他的儿女们便向薛氏学生发了一封信函,凡是知道的定会在某地留下一个兰花标记来告诉下一个人,至此,一传十,十传百,薛氏的学生们也都陆陆续续来了祁岭,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举行了有上百人的薛氏子弟哀悼会,这其中还不算当地的百姓。
此事过后,薛氏儿女们便联合这些人成立了薛氏一派,自此,薛氏才算是真真正正有了个独立一体的门派,从此在仙门中孤安一隅。只是关于当年青阳公与素手医仙二人相继离奇去世这一事的因果真相,在薛氏这些直系儿女中却是三缄其口,想来这个问题也只有随着当时那口棺木一起埋在了地底下了吧。
直到百年后,薛氏后代子弟薛重亥从薛氏一派中脱颖而出,成为一门宗主,带领派中族人发扬光大薛氏。后又在仙门各派的力荐之下成为仙督,几年后,仙督又将薛氏创派祖籍之地祁岭一路搬迁到了仙人岗,没想到几年后这里成了薛氏的葬生之地,自此改名为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