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大唤一声过后,苏晓醒了过来,整个人坐起上半身,目光空洞地望着正前方。
魏无羡及时收起陈情,上前一把拿过她的手腕试探,
片刻后,他收回手,以他一贯双手负后的姿势笑着向她打趣道:“你这一觉睡得可够长啊,好在无事。”
温情这时端来一碗白粥,这是此时他们仅剩的一点粮食了。
晚间时分,苏晓从洞里出来了,不知因何,这外面站满了温氏族人,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个目光焦灼地望着出入乱葬岗的那条路。若不是温情吩咐过,他们的声音不能过大,以免影响到了还在洞里休息的那位苏姑娘,但确实影响到了。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他们变得兴奋了起来,魏无羡哼着口哨,仍然是那般洒脱不羁,意气风发的模样向着众人走来,他身后跟着温宁,一个人扛着一麻袋的东西也不嫌累,还一个兴高采烈的。
麻袋里装着的是些集市上换来的木薯,萝卜,土豆这些能吃的食物,众人将它们纷发了下去,和成了一锅最美味的晚餐。还有一些蔬菜种子,是魏无羡告诉他们,他们一样可以在这块土地上自给自足。
魏无羡痞痞地笑着,朝着苏晓走去,他在腰兜里掏了掏,将一包草药拿了出来,在她的面前摆啊摆,那仿佛是在向她炫耀:看,我给你找来了调理身体的草药。
他一把扔给了温情,温情拿着它熬药去了。
晚饭过后,大家收拾一下便都去休息了,而在此之前,温情也已为他们清洗好伤口,换好伤药了,剩下的便是温宁了,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温宁的神魂意识虽被魏无羡召回,可毕竟受过阴铁训化,他距离真正的傀儡之身也只一蹴而就,这种再次失魂朝人发作的现象也难免还会发生。
魏无羡哄好阿苑睡着后,本想着再去捣鼓一下他的器具,这是他在乱葬岗来每天都要做的事,奇闻八卦,诡道术法,在他眼里可都是能制成各种千奇百怪的物件。夷陵老祖可不是浪得虚名,这第一个便是风邪盘,据说可以实现对异界的探索和利用,实力不容小觑。
他刚低着头出了洞,便远远瞧见苏晓一个人坐在那里抬头望天。正好,他也有些事要问她,这些天憋在心里太久难受。
乱葬岗里是看不到星星的,怨气冲天裹住了星空,人所能看到的全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和灰色,压抑得人生闷。苏晓仍是望着,既是不甘心也是不想放弃,自己是何时变得这般执拗,明知不可为仍要为,就像这片天空,你是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到星星的。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晓惊了一下,转头去看他,他双手负后,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且道:“这天仍是那片天,与别处无甚,它现在是灰的也不要紧,等哪天掀开了它便是一片晴天碧里,明月清风,与当初一般无二。”
他一语戳中她的心窝,苏晓朝着他笑了笑,虽然有些难看,还有点勉强,亦有点苦涩。
魏无羡一撩衣摆,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直截了当问道:“你脖子下那个是什么?”
苏晓有些震惊,可当即了然,除了那夜,还有各仙门围攻温氏,大破岐山那日,他能忍到现在才问,也难为他憋得甚慌。
苏晓本也没打算瞒他,看着他道:“你将你身上那半块阴虎符拿来。”
魏无羡一开始有些懵,可看她神情严肃,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左右便毫不迟疑地拿了出来。
刚一拿到手,将它放在掌心,苏晓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她旋即右手在阴虎符上旋了两下,顷刻,来自四面八方的漫天黑气如龙卷风般聚到了一块,在他二人面前蠢蠢欲动,
阴气盛盛,这般临近逼人,愣是魏无羡以诡道术法最强也是被这凌人气势晃得睁不开眼,连忙用衣袖半遮着,然而,在如此可怕的盛势之下,苏晓依然面不改色。
她再次在掌心阴虎符上旋了两下,这些冲天黑气便自动退了回去,回散到最初的四面八方。
对于这一异象,魏无羡非但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反而他整个人很平静。
他淡淡道:“我应该一开始就能想到,你能控制它们,从我们进入乱葬岗以来,所有人都只是受了些惊吓,而你却看到了我们所不能看到的,阴虎符出自何处,阴铁出自何处,它的最初起源可不是温氏,而是这片乱葬岗的主人,百年前的仙督薛重亥。”
“魏无羡,你当真是什么都知道,”苏晓呵呵一笑:“如今,我们可都是同样的人了,这仙门中人喊打喊杀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了,他们还要再加上一个我了。”
“不会,至少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即使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让你第一个去面对。”他的表情郑重且严肃。
“我相信你,”苏晓回得也很肯定。她从来就不曾怀疑他的为人,他魏无羡非但不会抛弃别人,也更不会让别人成为这第一个开路人,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以一人之躯挡万人的讥唇讽语与这战场上的明枪暗箭的英雄好男儿,但是自己又如何能做到真的让他以身犯险呢?
良久后,两人相视一笑,只见魏无羡从腰后掏出来一个酒瓶子,苏晓惊讶的同时不禁笑出声来。
这还真符合他的性格,若是那般严肃凛然,倒叫人怀疑这还是不是他了。就算此刻泰山压顶,频临绝境,他照样能坦然面对,笑对人生。一个人也总要经历些什么才会披荆斩棘见彩虹,这才算是一个完整的一生,此生都不会留有缺憾。
她的心结彻底打开,豁然开朗,她是苏晓也好,她是薛晓也好,既是命定的一切,便是勇力一试,在摆脱它的前提必是要学着去接受它。
魏无羡一下连饮几口酒下肚,本来还在犹豫的他想着要不要将酒坛递给苏晓时,她已经伸过了手来,
苏晓接过后一下猛饮了几口,险些把自己给呛到了,不过,她反而感到更加愉悦了,这是几年后的又一次与魏无羡在一起喝酒了。看着这个地方,她突然觉得很好,有温情在。
在这片暗无天际的乱葬岗,二人你一口酒我一口酒,相视而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酒过三巡,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手中此时空空如也的酒坛,魏无羡随手一掷,带着半分酒意的他斜倪着头问了苏晓一个问题。
“苏晓,我一直猜不透一件事,薛重亥为何会找上你?”
若不是他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精准又分析得十分到位,倒让苏晓真的会误以为这个一向喝酒自诩千杯不倒的人此刻喝醉了,因为此刻他脸上呈现的这微醺的半分酡红和这微醺的语气并不是假象。
苏晓心中了然,喝醉与否于此刻,于身处在这乱葬岗里两个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又有何关系呢,最重要的在此刻,随心所欲。她坦然一笑道:“因为,我姓薛。”
短短几字已让那喝醉的人彻底酒醒了过来,苏晓明明是笑着说着释怀的话,可一向镇定的魏无羡这次再也不能镇定了,他怔怔地看着苏晓,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