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义城(1 / 1)

不消片刻,这些村民体内的怨气便已吸收完毕,被一道金色丝网禁锢在阴石上空,随着苏晓闭目,伸臂,解了禁制的怨气便一下统统认准一个方向而去,一瞬进了苏晓的身体里。

万气入体,犹如长洪决堤,在体内翻江倒海,身体里的每一处感官都被这种极度的不适与难受冲斥着,苏晓紧紧抿着唇,额头直冒汗,伸直的五指紧紧握成拳。

神识被带入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她只能靠摸索着前进,一步一步,哭嚎声,哀怨声,愤怒声,声声交织充斥耳膜,从身体到心灵这每一处无时无刻不在被这种声音鞭笞着,一个人的承受力已然到了极限,

后来的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苏晓都未能走出这段濒临在死亡与黑暗之间的心之体验。她此生只愿来此一次。

于她而言,这段难熬的摸索前行仿若过了半个世纪之久,直到远处天边照来的那一缕黎明的光束才算结束了这黑暗,所有的声音在此时一并消失了。

苏晓大喊一声,睁开了眼,一滴汗水从额头掉落到了眼里,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她长吁一口气,水袖轻舞,从身体里迸发出无数的缕缕白色光束,那是村民们的魂识,如一道光雨纷纷落下,回归到每一个人的体内,他们正在苏醒。

再次掐诀,那数十丈高的怨气龙卷风渐渐弱了下去,四方怨气回归,一切归于平静。

一袭蓝色衣裙翩跹而落,苏晓收手,阴石分体,阴戒回于苏晓脖颈再次化为印记,而那两枚阴虎符原本应自然落于苏晓之手,却在下落之时,鬼面人突然出现,横空夺过其中一枚,幸而魏无羡起身而去,不至于另一枚也被遭了他手。只是,这好不容易借着阴石聚体将另一枚拿了回去,这会儿,又因此被拿了去,心里不免从欣喜又变为失落。

回到小屋时,音姨已死了,温宁说,她牙齿里藏了毒药,一开始便没抱着鬼面人出面救她的想法,在看到鬼面人夺了阴虎符安然离去后便含毒自尽。

白雾散尽后,几人寻到了义庄,所谓的义庄,便是那日魏无羡一路追踪那秦家两兄弟所到的宅院,当时门头上并未看到这两个字,这也表明当时所看到的一切确是幻象,

进来后,院子中两口棺材,推开棺材板一看,竟是秦文秦语那俩兄弟,着实叫人惊异了一番。

屋内传来了衣物摩擦声,几人循声而去,发现了被捆在柱子上的阿菁,一番松绑下,发现阿菁已经恢复了神志,想来应是苏晓刚刚的作法,将这义城的一切怨气全部驱除净化,义城的人们才得以重见天日。

屋内除了阿菁,便再无旁人,想来那黑衣人早已随着那鬼面人离开了,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义城一案随着薛洋,音姨的死死无对证。

随后,阿菁拄着竹竿又将众人带到了院子里,在被问及晓星尘尸身时,她满眶血泪,激动地不停敲打着地面,一直努着嘴想跟我们说些什么却无奈发不出音来,

魏无羡搀着她,与她一起盘腿坐下,双手相握,二人共情。

阿菁,曾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她原来也并未眼瞎,也并未不能言,不过只是拄着个竹竿扮成个小瞎子靠得一点小偷小摸讨生活。

一次,因着偷了别人钱袋被发现,及时被误撞之下的晓星尘救下,此后,她便一直跟着他。

回城路上,阿菁看见了躺在了草地里一身是血的薛洋,本欲不理,可敏感直觉的晓星尘还是嗅到了血腥味,坚持将受伤的薛洋一路背回了义庄。

殊不知,这一次便是他们灾难的开始。

晓星尘将双眼挖给了宋岚,自己却失明了,不知他救下的人是谁,可薛洋却是实打实认得他。

薛洋伤好后便多次试探阿菁,幸而阿菁机灵伶俐,终是将她的眼盲一事给掩盖了过去。阿菁过后也多次提醒晓星尘,他不是好人,然而,秉着一颗救世救人之心的晓星尘更是再听了薛洋讲到他小时候穷渴望吃到一颗糖的故事后,更是起了怜悯之心,对阿菁的话笑笑不闻不顾,还依旧每日出门必带回一颗糖放在薛洋的手心里。

如此暖心之举虽在薛洋的心里曾泛起过涟漪,但始终本性难移,他打着与晓星尘一起夜猎之时,设计无辜村名成为他霜华剑下的亡魂,这些村民被怨气所侵变为傀儡,又拔去他们的舌头,致使霜华剑也分辨不清,便造成了晓星尘错杀了这些村民。

而在某一日宋岚的到来,他看到了薛洋和因眼被受蒙蔽的晓星尘,原本想向他告知这一切时,却被薛洋的三言两语,一时逼得怒极攻心,打斗时片刻失神让薛洋有了可趁之机,

当年晓星尘因栎阳常氏一家被屠,曾亲自抓住罪魁祸首薛洋并送往清河不净世交由聂宗主裁决,薛洋因此怀恨在心,从中报复宋岚,屠了他白雪阁,令宋岚与晓星尘这对知己道侣生隙,造成今日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别处。

宋岚被薛洋怨气攻心,又被拔去其舌头,因其意志坚定,薛洋又在其后脑勺处补上了三颗锁魂钉,控制了宋岚,

屋内的晓星尘感知到怨气存在,跃身而出,刺了宋岚一剑,

人的直觉不对,也是往日两人之间这份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之情犹为深刻,晓星尘当即就发觉了不对,拿剑对着薛洋,

然而一个涉世未深,天真纯白的人对上一个深谙人世,心性邪恶的人,又怎会占得了上风,待一切的真相被薛洋一字一句披露在晓星尘的面前,无以言表的痛苦,苦楚麻痹了他的全身,看着这双手,这把沾了村民鲜血的霜华剑,他恨不得一刎以解脱,而他也正这样做了。

魏无羡起身,同时也扶起阿菁,几人随着来到刚刚院中那两口棺材处,只见他顶力一劈,那两口棺材被移向了两边,地皮中间露出一块方形木板,蓝湛拿起避尘挥过去,木板顿时四分开裂,现出里头的一口深棕色的檀木棺材,

棺盖打开后,晓星尘干净的面容呈现在大家面前,除了脖颈处的那一道深深的剑痕面目狰狞,宋岚趴在棺杶上痛不欲生,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师叔,”饶是遇事坚强的魏无羡这会儿也是两行清泪含在眼眶里直打转,

除了一向冰山的蓝湛与素日温和的蓝曦臣,面上岿然未动,但内心实则早已塌陷。

苏晓握着那枚浅水晶,感受着来自他的温热,看着棺内那一袭白衣的少年,今日他终于沉冤得雪,怜惜的同时又庆幸他从此远离了世俗的肮脏,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众人沉浸在悲伤后,有人眼尖地发现了棺材底有一阵一阵的黑气冒出,几人当即后退,魏无羡又一掌劈了过去,令棺材往旁移,未着半点损坏。

这人设计之深,竟是两层阁。底下的一层被打开后,铺天盖地的黑气铺面而来,魏无羡几人连忙掩袖捂鼻,蓝湛,蓝曦臣挥着衣袖,将一众人身前的黑气都扑了过去,

黑气散后,从里面现出一柄断刀,扶而直上,笔直地立在那方地下阁的上空,

“是霸下,”蓝曦臣惊呼,随后将其收于了袖中,

“霸下怎会在此,难道大哥……”蓝曦臣的心中暗道不好,大哥恐怕已遭不测,可他实是想不通,以大哥的身手与脾性,以至何人会一番设计陷害。

看出了他的忧心,苏晓当即握住了蓝曦臣的右手,提醒道:“江姑娘成婚那日,我看聂宗主就有些不太寻常,这种感觉若硬要说出来的话……他好几次把侍女倒上来的酒误以为是茶,神情恍惚地几次右手在案几旁摸索,好像是在找他的霸下。”

苏晓一开口,几人频频望过来,蓝湛则看着魏无羡,魏无羡则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她,

蓝湛:“那日混在露华派中的两个弟子便是你们俩?”

这下苏晓默不作声,一时着急,竟忘了这层茬了。

“既来了,为何不找我?你可知,除了这露华派一晚上都在查找那两个弟子下落,金二公子金子玉同样也暗中将金氏翻天覆地地彻查了一个晚上。”

蓝湛这话是对着魏无羡说的。

魏无羡摸摸头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心知蓝湛是忧心他,关心他,但他始终不能做到与他一心一体,有些事还是不牵连他为好。

他转移了话题道:“晓星尘的棺材是薛洋最先放进去的,可这底下的一层明显有后来打开的痕迹,”

众人随着他的话而去,这中间的一层夹板上四角有明显的慌张印子,

“聂宗主霸下可见是后来被人放下的。”宋岚道。

“阴虎符是被薛洋放在了这底下一层,鬼面人发现后,将其拿了后便将霸下放在了这里。”

几人与魏无羡所想如出一辙,待此事一了,他们便要即刻动身前往清河一趟。一切的谜团又再次重新指向了清河。

城门外,日暮西沉,苏晓将那枚浅水晶挂在了阿菁的脖子上,由她带着晓星尘的神魂去完成他此生未完的抱负,一柄霜华,一柄拂雪,左右背负在宋岚肩上,手中一把拂尘与阿菁二人一道负重前行,

透过夕阳的斑驳光点,在阿菁的身上,苏晓再次看到了那个白衣少年,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

义城这一行最让人欣慰的便是阿菁还活着。

看着离去的那二人身影渐行渐远,几人一阵相视无言,他们又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因为,心性单纯的温宁举着锁链问道:“魏公子,我们是不是也该回乱葬岗了?阿苑一直追问着羡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我姐姐,同样很担心魏公子。”

魏无羡泪目,含泪道:“也对,出来这么久了,是该回去了,我现在只要一想到走之前种下的那一方莲池都长出了莲叶,估摸着它们就要开花了,这心里恨不得这人马上就飞回了乱葬岗。”

“泽芜君,”他转个身朝蓝曦臣作揖,接着对上他身边的蓝湛,对蓝湛,他始终不忍开口,

“蓝湛……我要走了,清河再见。”

看着一旁的苏晓,魏无羡半开玩笑地道:“你就不必与我一起回去了,我可不好再夺人所爱,”

苏晓噗嗤一笑,“这还用你说,我本来就没准备同你一道回乱葬岗,”她紧握着蓝曦臣的手抬眸温柔看着他一番郑重其事道。

“各位,告辞。”说完后,魏无羡与温宁踏上了归路。

“魏婴……”手握着避尘紧紧如厮,在他转身离开时,蓝湛从心底里喊出了那个名字,饱含着深深的不舍,却又无能为力。

这一行人后便只剩下了苏晓与蓝家两个人,在这城门口回望了一眼白雾散尽过后,颓废待兴的义城后,他们也开始了回去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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