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途中,一路上苏晓与魏无羡都有说有笑的,一直在聊着闹洞房的趣事,一旁一直不说话的蓝湛突然开口了:“苏姑娘,我记得再过几天,便是你与家兄的婚事,魏公子那时大可直接进屋闹一闹。”
苏晓一听不干了,指着魏无羡道:“你可不许啊,”连忙羞赧地一头钻进蓝曦臣的怀里,
蓝曦臣满意地笑了,阿月与魏无羡说笑,他嫉妒狂了。他这个弟弟每次都能这么出其不意地来一句,可算解了他的相思苦,哎,情爱之人眼里总是见不得一点其它的。
一轮圆月高挂,月光倾泻,亮如白昼,地上拉出四人长长的影子,卓资而立。
金陵一度沉抑的气氛,殿中无人不敢多言,自金氏祖庙回来,比之前气氛尤甚可怕。
前几日便打死了一个丫鬟,以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已不复存在,众人每日活在战战兢兢里,生怕说错一句,做错一步,落个曝尸荒野的惨境。
少夫人院里仆人早已遣散,只留下两位内屋的大丫鬟,房门上了一把锁,门口早晚都有人守着,每日只有厨房仆人过来送下三餐,餐食也从最开始的荤素样样俱全,偷减为清汤寡水,青菜白粥,屋里的人却始终一声不吭,唯一担心,她从云梦带来的丫鬟如何了,每日都要问上这位仆人一句。
少夫人被关禁闭之事,全金陵守口如瓶,金光善扬言,谁若是将此事泄露出去,便要他的命。
期间,云梦家主江澄传信来了几次,信中皆是问候自己的妹妹,身体状况如何,还道,过几日会亲自来探望,只是被金宗主统统回绝了。
金夫人来过几次,不过是当金光善的说客,亲儿子已死,且尸首不知,她对这个儿媳从喜欢转为了恨。
金陵殿,看守囚牢的侍卫来报,少夫人的贴身婢子已咬舌自尽,
金光善道:“死了便死了吧,找个地方丢了便是。死前,可有说出什么?”
侍卫顿了顿,这几日无论任何严刑拷打,酷刑相逼,这位丫鬟也真烈性,愣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死前大骂道:“兰陵金氏,不得好死。”
侍卫摇了摇头,“没有。”
金光善叹了口气,“少夫人那边呢?”
殿中一侍卫道:“要不要…”他做了一个拔剑的动作,意思抓起来严刑逼问。
金光善听后略番思忖,
殿中金光瑶始终不曾一言,这会儿见金光善有了动江厌离的心思,他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上前跪下道:“父亲,此事万万不可,江姑娘一是云梦家主江澄的亲妹妹,二又是少公子昭告仙门明媒正娶回来的,少公子爱她如命,若因于阴铁一事,动了江姑娘,必会惹得与江氏反目成仇,少公子泉下不得安息。”
“你在这里干什么,还用得了你来教我怎么做,怎么,这么快就想越俎代庖了,”金光善暴跳如雷,抡起桌上的案板丢了过去,一头砸到了跪在地上磕头道罪的金光瑶额上,砸出一个血坑来。
殿中侍卫顿时胆战心惊。
可怜金光瑶受了血伤愣是不敢用手擦一下,仍是一丝不苟跪着,将头磕在了地上,那血顺着脸就流到了地上。
金光善看见他就烦,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子玉都知道出去找回东西,你怎么不去。”
金光瑶连忙应了声,谢了罪,这便离去。
金光善指着刚刚那侍卫道:“都是你,尽出什么馊主意,少夫人能与那丫鬟比吗?
那侍卫顿时腿一软跪了下来。
自金氏两大公子死后,又接着祖庙金公子尸体不翼而飞,金光善的脾气越来越差,动辄就训人发难,瞧着这会儿发了几通脾气后,身子也遭受不住,连连喘气,扶着椅背缓缓坐了下来,
虽如此,依旧每日流连于花丛之中,对于金光瑶千挑万选送来的美人来者不拒,日日行大补丸,被翻红浪。
身体因此每旷日下,金夫人从大夫处寻了药方,每天这个时候都要送上一碗精心调制的养心汤来,
“夫君,该消消气了,得为自己的身子想想。”殿外,金夫人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她嘱咐婢子候在殿外,自己则从她手里接过托盘,一袭艳丽大红牡丹裙跨过门槛缓缓而来。
金光善日渐形容枯槁,身子越发虚弱,然金夫人却越发艳丽动人,再不复往日讲究从俭,着浅衣,穿素簪打扮,日日一袭牡丹裙,大红,深紫,湖蓝,或其它明媚颜色,额上点着牡丹花钿,无不时刻在向着金陵台众人彰示她的地位。
殿中侍卫恭恭敬敬弯身行了个礼:“夫人,”在得到金夫人的抬手示意起身后,便都退了出去。
金光善起身将金夫人迎了上来,二人共坐于一张狮子椅上,即使他在外如何流连,回了家始终对他的这位夫人毕恭毕敬。他的心中甚知,此时此刻,不比以前,金氏如一盘散沙,人心惶惶,人心难测,个个居心不安,眼下也只有他这个夫人,他还能一信,故此他更加依赖于她,对她的尊敬程度比从前更甚。
“夫君还是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这些日子,多谢夫人了,日日为我亲自熬这汤药。”金光善从金夫人的手里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饮药的当口,金夫人抽出袖里的绢帕不露声色地擦了擦手,又微微挪了挪身子。
她道:“阿离那,暂且不要动,我们还需要云梦江氏的支持,她又是如兰的母亲,万不可落人口抦。”
“多谢夫人提醒,夫人放心,善决不会听信那帮人的提议。”
“对了,这些天如兰如何了?他离了母亲…”
“离了母亲自然是要哭上些时日,”金夫人接话道,“小孩子哪有不哭的,哭上些天也便好了。只是找来的乳母,如兰不怎么喝。”
金光善有一句没下句地找话聊,金夫人敷衍回应。熬了会儿,夫人殿里的婢子匆忙跑了过来,跟门口的婢女说了几句后,那婢女端正地走了进来,道:“夫人,小公子又吐奶了。下人们哄不住,一直在哭闹。您看看要不要回去一下。”
金夫人转了身,看向金光善:“那,夫君…”
“如兰哭闹,夫人且去吧。”
主仆两个快速地出了殿,走了一半路程后悠悠慢了下来,金夫人责怪道:“怎么不早点来?”
婢女一旁不吭声,
“如兰真吐了?”她顿了顿,问道。
“嗯,”婢女应了声,她越来越看不懂夫人了。
“那还不快走。”
回了长乐殿,此殿本名缬芳殿,前段时间,夫人命人将牌匾取了下来,换成了如今的长乐殿,
刚回殿里,金夫人责怪了乳母几句,将小如兰抱了过来,左哄右抱都无用,怀里的孩子依旧哭闹不止,乳母在一旁道:“孩子小,可能闹肚子。”
金夫人撇了她一眼,而后食指腹按在小如兰的脸上道:“如兰要听话才能见到你娘亲哦,”
此话一出,随身婢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如兰仿佛听得懂话一般,不再哭闹了。
乳母又把孩子抱了下去。
金夫人走到一旁盆架上净了手,不久,金光瑶就光临了长乐殿,殿里婢女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她们自觉地退了出去,关好门。
她们不解,却又不敢多言,夫人对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以前厌恶,现在却愿意亲近他,身边人虽能看得出来是假意亲近,但也好过以前恶语相向。
“来了,”金夫人淡淡道,扶着金丝雕木贵妃塌的扶手。
金光瑶毕恭毕敬地向金夫人行了礼,挂着两颊酒窝道:“母亲。”
“你找来的美人不错,”
“儿子一切按母亲的意思行事。”
“怎么,你之前不就是这么做的?”
“之前迫于父亲交待,儿子无奈才做出此事,可现在不同,阿瑶是真心实意为母亲着想的。”他走近了,放低了声音道:“母亲这边如何了?”
金夫人把玩着指甲上的寇丹,懒懒一笑:“放心,刚从那回来不久,每回我是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你不知道,今天过去看见他那虚弱发狂的样,我这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依你所言,这东西虽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但令他精神失常,出现幻觉足矣。如今,他越来越信任我了。”
“母亲高兴便可,”金光瑶卑微地候在一旁,“届时不夜天一战后,父亲身心俱损,不久便撒手人寰,放眼整个金陵就落到了母亲手里,扶小公子上位,名正言顺,母亲便是这金陵台最有权势之人。”
“你不恨?”金夫人端着茶抿了口,自己辛苦筹谋的一切如今却为了别人做嫁衣?”
“阿瑶有自知之明,只望母亲大权在握时能眷顾一下我这个外生子。”他说得极为谦恭。
“那是自然。稍后你起草一份书信以宗主的名义送到云梦,一则少夫人兰陵一切安好,江宗主勿念,二则不夜天一战要加紧筹备,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