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没捞到好差事的严氏借口身子不舒服，早早便回了自己屋。
“你说娘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抢着揽什么活儿啊！”严氏始终心里堵着一口气，在屋子里拉着林老二林有黍好一通抱怨。
林有黍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娘乐意干就干呗，碍你啥事？”
严氏更来气了，用力一拍床沿：“可旁人给她任芸干活都是有工钱的，凭啥到我们这儿就没了！”
“不是，你激动个啥？这甭管有钱没钱的，钱又到不了你手里。”林有黍无语道。
“到不了我手里，那也是咱家的钱！”
“咱家的钱有娘管着，娘都不在乎这么个钱，你着急个什么劲儿？”林有黍表示完全不能理解这婆娘的想法，他也懒得费工夫去理解，只想窝被窝里睡大觉。
眼见林有黍背过身去不搭理自己，严氏更是火上堂屋，一把扯过林有黍的被子，掀了个底朝天：“睡什么睡？一天到晚不想着赚钱养家，就知道睡大觉！”
林有黍被冻得一个激灵，叫道：“你这婆娘，发什么疯！”
“当初真是瞎了眼，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严氏气得在床上拍拍打打。
林有黍冷冷一笑：“说我不争气，你不也成天地躲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是装不舒服，就是为了不刷洗锅碗。”
严氏指着林有黍，气得直哆嗦：“你！——”
“你什么你？”林有黍扔给严氏一个白眼，回她道，“都是懒虫，咱谁也甭嫌弃谁，正好配一对！”
这边厢二房吵吵闹闹，那边厢徐氏烧好了热水，端进林老太屋里，给老两口洗漱用。
林老太瞧着徐氏任劳任怨的模样，不禁心生感慨。
大房的徐氏，相比二房的那个搅事精，秉性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徐氏为人稳重又良善，干活也是勤劳麻利，从不喊苦喊累，对他们老两口也是极孝敬的。
对这个大儿媳，林老太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所以尽管徐氏到现在也没给大房生个孙子出来，林老太也从来没有怨怼过她，甚至从来不催生，就怕大儿媳心里负担太重过得不舒坦。
“孩子，你是个好的。”林老太拉起了徐氏的手，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这个家里谁干的活多，谁干的少，老太婆我心里都是门儿清的。”
“今日我揽了三房的那个活计，确实是我的私心了。你也知道，之前三房过成什么样，娘就是想能有个机会多往那边跑跑，好看顾看顾那几个小的。”
“我知道你们多少都会有些想法，娘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徐氏听着老太太这些交心底的话，不禁道：“娘，我没什么想法，更不会往心里去。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都是一家的，那边自然是能帮衬就帮衬，他们过得好了，咱也能省个心事不是？”
“你能这么想，娘可是太高兴了。”林老太老怀欣慰道，“娘也给你交个底儿，三房那边的工钱没推得掉，芸娘硬是给我了。”
这钱收是收了，但林老太没准备公开，尤其是严氏，指不定会惦记上这笔钱。
徐氏笑道：“我瞧着三弟妹真是变样了，没想到她现在如此爽快大方。”
“嗨，以前都是穷闹的，如今怕是想开了吧。”林老太对徐氏道，“还有个事娘也提前跟你透露点儿，芸娘同我说，她那灌汤包的生意还要再扩大点儿，那边铁定是还要再招人。娘已经跟她说好了，到时候就让你去，工钱也是同样给的。”
徐氏愣了愣，全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好事落到她头上了。
见她呆住了，林老太以为她放心不下家里，便道：“你别担心家里的活计，咱家那么多人手，不缺你一个。再说那包包子的活儿也轻省，做顺当了包起来也快，费不了多少时辰。”
“娘，谢谢您……”徐氏真挚地一笑。
“嗨，谢个啥呀！老话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赚钱的差事，娘还能给旁人不成？”
等徐氏回到自己屋里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说实话，白日里任芸来请人做工时，她也是心动的，但既然婆婆发了话，她便立马打消了念头。
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
徐氏坐在床上时，心里还在算计着工钱。一日十文，除去上交公中的七文，她还能得三文。
三文瞧着不多，但也是极难得的进项了，放眼整个小福村，能每日有私人进项的儿媳妇，那是少之又少的。
而且若是每日都能做工，那一个月下来就是九十文了！
九十文，能买不少东西了，可以给他们一家三口各做一身细麻布的衣裳了……
“你想什么呢？魂儿都似没了。”林有稻见徐氏坐床上半天都不动弹，想什么想得出了神，不由地觉着好笑。
“娘方才同我说，要让我也去三房那边帮忙包包子，一日能得十文钱。”
林有稻也是一样的呆了呆，好半天道：“那以后我们就可以攒些私房钱了？”
徐氏笑道：“对，我们一日能攒三文钱，一个月那就是九十文。”
林有稻又愣了愣，显然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不过转念想了想，道：“她那吃食生意，不一定每日都能出摊，一个月九十文怕是拿不到。”
“没有九十，就是五六十我都是乐意的。”徐氏舒心地一笑，“到时候咱手上有了钱，也做两身新衣裳。今天小荞瞧见善举穿了新衣裳，咱丫头虽然没说，但明显是老羡慕了。”
林有稻点点头，也跟着笑：“都听你的，咱大房以后的顶梁柱就是娘子你了。”
徐氏被他逗得直乐：“别贫，家里的活计到时候你得多担待点了。”
林有稻自然知道，毕竟二房那两位，一个赛一个的懒，是指望不上他们多干活儿的。
不过累就累点儿吧，总归能攒下自己的钱来，他也乐意。再说，到时候真忙不过来，他拎也得把林老二拎起来一起干活儿……
夜凉如水，明月如辉，静静的夜晚悄然过去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林家人照常坐牛车来到了和光县城，麻利地摆起了摊子。
随着蒸汽腾腾而起，第一批灌汤包不多时便出了笼。
今日摊位前依旧排起了队，任芸瞧了瞧，大部分依旧是回头客。
回头客多固然是好事，说明她的灌汤包得到了这些食客的认可。但是新客增长得少，说明市场宣传还不到位。
任芸于是决定今日按计划，准备着手拓宽市场了。
她让林善举今日先暂停和光书院那边的销路，因为今日另有重任交给他。
当然，昨日林善举“亏欠”林善行的那份灌汤包，任芸还是让林善举给送过去了，不然怕这孩子一直惦记着这事，反而分了神。
林善举一听今天有要事要交给他，立马精神抖擞起来。
麻利地打包好一份灌汤包，他拔腿就往和光书院跑。
由于一路都惦记着娘的重要差事，导致林善举托付书院的门房大爷将灌汤包交给林善行时，大爷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他便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
于是等下早课后，林善行收到门房送来的“匿名”灌汤包时，一时间都懵了。
谁会给他送这么贵的吃食？
林善行第一反应便是送错人了，但是门房大爷坚决认定就是他没错。
于是向来睿智过人的林善行，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头雾水。这来历不明的包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当然，最终的结果他还是收下了，再不收，门房大爷怕是要跟他翻脸了……
不过，林善行也没有独自享用。他想到了昨日请自己吃灌汤包的许文卿和陈致远，决定礼尚往来，邀请二人一起吃。
得到林善行的邀请，陈许二人简直受宠若惊。
在他们印象里，林善行向来是独来独往，很少与其他学子打交道的。
若说他清高孤傲吧，但凡有问题向他请教，他一定是知无不言。
说他平易近人吧，学子间的活动，他一概都是拒绝从不参加的。
久而久之，大家便已习惯了他的清冷疏离，这大概，便是学神的独有气质吧。
其实，这些身世优良的学子们哪里知道，林善行并不是不愿参加学子聚会，唯穷而已。
若是经济条件允许，哪个学子不爱同三两好友一起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话说回这顿灌汤包，吃得许文卿和陈致远是心潮澎湃。
在他们看来，吃不吃包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甲组头名的林大神主动邀请他们的！放眼整个学院，那都是独一份的待遇！
许文卿一脸沉醉：“林兄，你这几只灌汤包，感觉分外喷香，简直是语无伦次的美味！”
陈致远更是激动：“对，不愧是林兄的包子！感觉吃了这包子，今日夫子布置的功课，我瞬间就来了思路了！”
吃着已经微冷了的灌汤包的林善行：“……”
倒也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