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儿是不是疯了?”
“可不是咋滴!自从懿文太子没了,皇帝的做法,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封青蛙当王子就算了,竟然还把《母猪的产后护理》放到与至圣先师的经典平齐的位置,我看呀,这是要亡国!”
“可不敢胡言乱语,胡澈都没胡说八道,你我在这大放厥词干什么。小心,等下胡澈弹劾你胡说八道!”
“我会怕他,他胡说八道起来...”
声音渐小,但路过的胡澈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母猪的产后护理》放在了书架上?
嗨,不都是书嘛。
身为读书人的胡澈,丝毫没有觉得义愤填膺,他现在就一个心思,搞钱!
什么至圣先师,能不能去死一死?
无论是谁,都不能耽搁我挣钱!
近一段时间青蛙的讨论度明显降了下来,老爹想最后赚一笔,就算挣不到娶媳妇的钱,纳个妾先传宗接代也是好的。
结果就是胡家一家三口,全都跑到路边摆摊了。
这不,刚刚在朝会上睡饱的胡澈,匆匆换下官服,在一旁的小摊上招揽起客人来了。
“宋大人,买个青蛙吧!我看你愁眉苦脸的,买个青蛙听两声叫,什么烦恼就都没有了。”
话说完,胡澈才想起来这位宋濂宋大学士,一直秉持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清贵,兜里恐怕没有多少钱,卖给他,赚不了钱啊。
胡澈讪讪的笑笑,转头招呼别的路人。
散了朝会才出门的宋濂,对胡澈的招揽很无语。
换做以往,他一定会对胡澈破口大骂。
好好的官不当,竟然学那小商贩沿街叫卖,成何体统?
但今天宋濂却发现自己心中升不起愤怒的情绪。
一部《道德经》,摧毁了“仁”。
“六艺”才打死了“礼”。
理学的根都被掘了,还装模作样的摆个臭架子,想要糊弄谁?
但就算这样,读书人就沦落到为几个铜钱跟个白衣整得脸红脖子粗了?
宋濂目光复杂,对胡澈道:“你好歹也是个监察御史,简直是斯文扫地!”
“行了行了,既然宋大人都发话了,最后一个青蛙,就一贯钱便宜卖给你,你可赚大了,我都亏死了!要不是宋大人在这,说啥都不能让你拿走。”
胡澈说着,飞快的把木青蛙包好,生怕客人反悔。
宋濂看胡澈熟练的操作,翻花绳似的就把一只青蛙打包好,恐怕在这里摆摊不是一天两天,忍不住长长一叹。
眼看宋濂就要张嘴说话,胡澈连忙抢先道:“宋大人,陛下禁令,只限制四品以上官员,我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不在禁令之内。”
要是让这位大学士长篇大论,今天的买卖就没法做了。
宋濂被噎了一下,其实他本来就没这个心思。
想要转身就走,却又觉得此番离去,恐怕...
宋濂一时有些难以取舍。
旁边的胡澈又卖出一个木青蛙,胡澈更加卖力的招揽客人,连价格都涨到了五十文。
等等,五十文?
宋濂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刚才不是卖一贯钱吗?还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
胡澈:“听到了吧?刚才可是卖一贯钱的,你把这青蛙带回去,还成涨价。我要不是急着用钱,才不会...”
那客人一听,连忙丢下荷包,顾不上让胡澈打包,抱起来青蛙就跑。
桌子上摆着的几个,也被别的客人抢购一空。
宋濂愣住了,我成托了?
胡澈嘿嘿一笑,道:“多谢宋大人帮助,这最后一个青蛙,就当学生送给您的!”
胡澈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来一个青蛙,然后眼巴巴的盯着宋濂的荷包。
宋濂又好气又好笑,“老夫可没钱,只有二十文,爱要不要!”
胡澈砸吧着嘴,“二十文,也有十倍的利润了,行吧!”
买卖达成,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宋濂大喘气了好几下,仍然觉得修身养性的功夫没练到家。
宋濂道:“你刚才自称学生,是想起来你读书人的身份了吗?”
“读书人,就不能卖青蛙了吗?”
“最后一个”青蛙已经卖给了宋濂,但胡澈没有要收摊的意思,看了看宋濂握紧的拳头,强行忍住了继续招揽客人的举动。
宋濂眉头紧皱:“如此说来,你觉得把《母猪的产后护理》,放在圣人经典旁边,也没错喽?”
“猪又叫豕,无豕不成家。人不就是生活在猪圈里的,这时候嫌弃起母猪来了?”
胡澈迫切的想尽快打发了宋濂,忍不住发动了胡说八道技能。
“人是生活在猪圈里的生灵?”
宋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忍不住地摇头。
“人为动物,惟物之灵。到你嘴里...真是自甘堕落!”
宋濂看着胡澈,满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胡澈看着宋濂一直不走,只好道:“可是六一居士后面还说了‘万物劳其形’。人生一世,总得先填饱肚子,再想别的?”
“你宋大人是大官,学问高,了不起!但是还是很多像我这样的穷人,为五斗米折腰,但我们并不比别人卑贱,我们靠自己的劳动挣钱。”
“陛下此举,只不过是抬了养猪人一手,读书人就受不了了?依我看,陛下做得远远还不够!”
“如果朝廷能花钱购买大量的母猪崽,再将猪崽寄养在农户家。等猪崽长成大猪之后,和农户五五分成。虽然出了本钱,但一本万利,就算养死一半,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贫苦交加的农户养大了猪,也是一笔收入,日子就有了起色。这样无论对朝廷还是农户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也就我本钱不够,不然我都想抢陛下的生意了!”
宋濂又愣住了。
这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义愤填膺,收到的条子没有一个反对的,但仔细想来,那些全都是读书人的声音,而且是有了一定地位读书人。
一夜未眠,他想了很多。
虽然理学被驳倒了,但理学不能倒。
就算明知是错的,也必须坚定的认定为对的。
如此方能让读书人保持信仰,维护国家安定。
这一次进宫,他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以一位理学大师的血,就算陛下想要强行推翻理学,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下。
有了时间,就有了缓机。
而胡澈的话...
从始至终,宋濂只知道野猪踏死了老百姓,想来老百姓是对养猪不满意的。
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陛下这次出手,是把读书人推到了孤立无援的环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