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大堤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遮盖大地的雾气散去,行人的身影显现。
河堤下面,人来人往,居然有种车水马龙的感觉。
还有叫卖声。
沿着河堤下沿,有不少卖铲子等挖掘工具的,卖泥兜的,还有卖茶水的,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集市。
可惜大家兜里都没多少钱,看热闹的多,舍得买东西的少。
看得朱表心中又是一叹。
从开始挖河的消息传出去,这才半上午的功夫,摊子就摆开了,动作也太快了吧?
这里的人干活舍得下力气,也有心思活络的人,为什么没有富裕起来呢?
黄河水患,缺人……
如果把这两个难题解决掉,那么全是平原的曹县,是不是就全变成了肥沃的耕地了?
种上地瓜,亩产几千斤,一个县就足以供应半个省!
附近还有黄河、济水、京杭运河等多条河流,可以从水路沟通东西南北,不用太担心运输的问题。
而且曹县正好位于华北平原和黄淮平原的咽喉,南北都是大平原。
一路向西不用拐弯到西安,往东距离海岸线足够远,不用担心外患。
一条条盘算下来,朱表忽然有种在这里种地,是不是浪费了这块好地方的想法……
再看曹县的路,只有几条主干道,所有的土地都沿线铺开,再远了全是未开垦的荒地。
多走几步路,比没有离得近更方便?
换个角度则是这里交通方便。
这不得搞个生产基地在这里?
可惜化肥厂已经建在应天附近了。
啥时候能再去21世纪,搞个工厂过来就好了!
就在朱表盘算新工厂建在哪里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呼喊声。
“让一让!前面的别挡道!”
原来是一辆满载淤泥的车。
朱表不以为意,黄河滩上的淤泥,不臭不腥,除了脏了点,没什么好嫌弃的。
而且淤泥是个好东西呀!
把淤泥用来堆肥,放到荒地里,来年就是一块肥田。比起开荒,这是个很划算的选择。
不过仅限于河道两旁。淤泥沉重,没法运太远。
马逸眉头紧皱,“偷工减料?盗窃国家财产?这可不行!”
推泥车的看到路边这几个人有人身穿官服,就已经吓得够呛了,又听到马逸的话,愣了一下,道:“偷泥是个死……”
死国可乎?
朱表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他瞎说的,你尽管运泥吧!”
又让身边的侍卫帮泥车主人推到他选好的地里,泥车主人这才眉开眼笑的离开。
这时马逸才反应过来,道:“他是不是想造反呀?他怎么敢有这种想法?”
朱表有些头疼,该怎样向工部的官员解释人不是工具?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朱表道:“不要为难光棍。”
马逸无法理解。
但他毕竟读过书,听说过一些蒙元灭亡的事。
好像是在修黄河大堤的时候,有人挖出了一个独眼石人,然后民夫们就造反了!
但马逸始终无法抹过这个弯来。、
一块石头,雕刻得再花里胡哨,它也是一块石头,怎么就跟造反扯上联系呢?
愚民!
最后马逸得出结论,世上总有几只离经叛道的蚂蚁,不要去管他们,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维护大明王朝的大事,让太子他们去操心好了。
这样一想,马逸觉得心情愉快了很多,果断告别朱表,跑到河堤上主持挖泥工作去了。
朱表本来就只是想到处逛逛,有没有人陪同,根本不重要。
一个人走在大路上,朱表却有点难以落脚。
路两边,全是往河堤方向走的人,哪有人大白天的回家。
路中间倒是没人走,但是有两道深深的车辙,车辙里面还有积水。
要想富,这路得修!
“让开,别挡道!”
朱表难走,别人也难走。
对面来了一行骑马的人,他们也嫌弃地上的车辙,担心车辙扭了马蹄,非要往人堆里走,但行人又没有他们骑马走得快。
“横着走,横着走!”
“到咱曹县了,就可以横着走!”
不是马横着走,而是这帮人下了路,要从旁边的田地里跑。
曹县已经种下麦苗的地,可就路两旁这么点!
其中领头一骑,还朝着朱表的位置过来。
“在我的地盘,敢穿得比我好?吃土吧你!”
眼看马蹄就要踩在朱表的脚上,忽然马吃痛地惨叫了一声。
接着马开始倒着走,马上的骑士也摔了下来。
马连续后退了十多步,才停下来,在马的身后,走出来一个泥人。
哦不,走出来一个知县女儿,曹阿曼,刚才是她拉住了奔马。
朱表有些尴尬,前不久还互相看不上呢,但人家确实帮了忙。
远远的拱手,朱表道:“多谢女侠相救!”
女侠鼻孔朝天,压根不搭理朱表,一步一步从充满泥水的车辙里走过来,然后一脚踩在
“你踩麦苗,我踩你!”
曹阿曼脚上沾满了污泥,又踩了水,一下就把那位贵公子身上的锦缎踩得乌漆墨黑。
但曹阿曼并不满足,还故意在贵公子身上擦来擦去,把脚上的泥全部抹干净,大脚意外的有些红润。
贵公子气急了,“你敢用脚踩我,你个坏女人,用你那又脏又臭的脚踩……呕!”
旁边的几个人更加着急,一起围了上来,“放开我家少爷!”
“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胡丞相的表侄子!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怕了吧?识相的,向我家少爷以身相许,不然就把你丢到臭水沟里!”
这个时候曹广生出现了,“谁敢动我的女儿,我杀他全家!”
朱表翻个白眼,这什么父母官啊,怎么搞得像土匪一样?不,比土匪还凶!
不过曹广生的样子,也吓到了几个小厮,让他们不敢再大声嚷嚷。
但是看到曹广生身上的官袍上只是绣了一个鸂鶒的补子,顿时面露不屑。
“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知不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左丞相胡惟庸的表侄子胡图图!”
曹广生愣了一下,丞相?惹不起啊!
朱表有些意外,胡惟庸早就被干掉了,这里的人居然不知道?
看来他们的消息灵通,只是局限于本地,跟外界的交流有点少。
不过朱表不急着告诉曹广生真相,想看看他怎么处理。
旁边的曹阿曼道:“可是他们纵马踩青苗!”
曹广生大怒,“你个小瘪犊子,敢踏青苗!你知不知道,只有冬天的麦苗才可以踩,现在刚种下,马蹄一踩就全给抛出来了。现在地上起了霜,根本没法补种,这一季的粮食就毁了!”
胡图图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闻着胸襟前的淤泥臭味,让他不停的反胃,听到曹广生的话,心情更加不好了。
胡图图指着曹广生的鼻子,道:“你就是本县知县?你可别忘了,你的位子,还是我表舅扶上去的!”
曹广生冷笑,“我怕我就不是曹县人!今天我曹广生,拼了乌纱帽不要,也要治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