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坐着,施杞的腿没有什么感觉,这到了医院脚一下地,就真的和刚才顾唯预估的一样。她的脚面抽抽地疼,踩在平地上能明显感觉到和鞋子对抗的发胀。
“你坐一下。”
顾唯将施杞扶到急诊进门右拐处的椅子上坐下后,转身就跑出了急诊大门,那塑料的长条帘在惯性里摆动着。
驾校的教练和老杨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透过玻璃,施杞看见老杨正愁眉苦脸地举着手机说着什么。
一阵风袭来,还有橡胶滚动的声音。顾唯正推着一个轮椅而来,沿途路过的护士认出了他,跟他打招呼。顾唯只点了点头,将轮椅停在施杞的面前,锁起了车轮扣。
“坐上来,我推你过去。”
施杞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尽管是在被车擦撞后。
幸好她遇见的是顾唯。
施杞经过拍片检查后,诊断结果是软组织损伤,开了一盒蓝色包装的药膏,复方吲哚美辛达克罗宁贴膏,一盒五片。顾唯跟医生提,一盒不够,起码得三盒。
施杞看到缴费单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盒79块钱,加上她拍片的钱,她医保卡上那点上班刚攒的数字瞬间归零。
“不用那么多吧?”
“要的,这个贴上你就不会疼,而且好得很快。”
顾唯拿到药低头就拆。
施杞看着缴费单垂头丧气,她不觉得药膏有多灵验。
施杞小时候住外婆家,她见过好多类似的药膏,如果有用的话,外婆就不用一直贴一直贴。
而且那药膏还很难撕,施杞记得外婆有时做家务忘了撕,都要她帮忙去撕。那因为岁月流逝而单薄的皮肤,在撕扯中每一秒都得小心,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把皮肤扯破。
而且每次撕下来还不算完,那片皮肤会因为膏药长时间的接触发红,外婆总让她抹上风油精搓一搓,在薄荷樟脑的刺激里缓解瘙痒,再趁着风油精的油性,将粘在皮肤上的白色痕迹搓掉。
“这个贴了会好?”
她不相信药膏,但面前顾唯认真的表情让她安心。
“会的。”
那袋子里拿出的膏药和以往有些区别,在盒子里还有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圆形的磁极,触到皮肤冰凉。施杞下意识地颤了下。
“这是什么?”
“这个放在药膏中间。”
“你懂得真多。”
“我骨科也是实习过。”
施杞贴好药膏上车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车还是那辆车,但她的脚好像更不能用力了,不过贴了药膏的那部分冰冰凉的,疼痛似乎是有所缓解。
“妹子,刚才看病多少钱?哥给你报销。”
“……不用。”
施杞口嫌体直,觉得让别人付钱不好意思,但是手里抬着的缴费单却没有放下。
老杨一把拿了过去,“五百八?”
声音比一旁的教练之前喊的还要高。
“我刷的医保,我医保有钱。”
“现在真是不能生病,医保钱那不是每个月自己交的吗?大哥给你报销。”
施杞不知道回什么话合适。
那诊断单都在老杨的手里,两个人没有加微信,只有手机号一个联络方式,施杞只当他是场面话说说而已。
毕竟也是她自己不小心,在练车的车道上走路,看到有车过来还没有及时避让,她自己也有责任。
老杨的车一直送施杞到小区的门口。后宰门的居民区都是二三十年前楼,过去熊猫集团和金陵石化的宿舍,也因为军区的规划,至今还保留着过去的很多模样。
比如,街道很窄。
车开进去已经是不容易,施杞住的那小区的通道看着更窄,车能进去,但恐怕很难开出来。
“哥就送你到这了,你回去帮我给你丁姐说点好话啊。”
老杨刚要将车窗摇上,施杞赶紧喊道,“哥,你微信号是手机号吗?”
老杨停住愣了一下,“医药费?你看我都忘了!”
“不是不是。”施杞赶紧摇手,“科目一资料你能微信发给我吗?”
小区门口刚亮起的路灯灯光就照在施杞身上,老杨多打量她几眼。
他开驾校有年头了,有人拖延,有人送礼,有人敷衍,像施杞这样上赶子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考驾照现在能换钱还是咋?他没听说啊。
“行,就手机号,晚上就发你。”
“谢谢哥!”
老杨走了,顾唯没走。他就站在施杞身边,看着施杞一瘸一拐地扒拉车窗,又看着她因为老杨的随口应允忘我地原地蹦跳。
“嘶……”
“你慢点。”
“你怎么还在?”
顾唯将手臂送到施杞面前,“我觉得你有个拐杖会好得快一点,你这个脚伤我有责任。”
施杞也没拒绝,她扶着那胳膊向小区里走。
这小区虽然老但是大,她租的房在整个小区最里头,从门口走到里头得有八九百米,走过去五六分钟。施杞之前还觉得在最里面住着很安全,这会儿每一步都是煎熬。
“我背你吧,你今天这脚不能用力。”
顾唯不是说漂亮话,他蹲在施杞的面前,把后背留给施杞。
饭点的小区人很少,施杞俯在那宽大的后背,感受着他呼吸的起伏。老小区的路也不平,施杞尽量将呼吸放轻,但还是在颠簸里整个上身和那后背相贴。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明明也就是一天下来的汗液分泌而已。
施杞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人体有一种腺体叫作气味腺,它是每个人体味的主要来源。它也是一种特殊的汗液,只不过它在分泌的汗水中,除了脂肪和蛋白质,还有一个成分叫作性荷尔蒙。
所以,每个人的体味会影响的择偶标准。
当你对一种气味迷恋,你可能会因为这种气味喜欢上一个人。因为每一对相互匹配的男女,他们的免疫系统完全是互补的。
“顾唯,你有女朋友吗?”
“啊?”
周围很安静,但这话太突如其来,顾唯没听清,或者说,他听见了,但是不敢肯定。他们才认识几个小时,这背后的人还是他要负责的“受害者”。
“有没有?”
施杞索性豁出去了又问了一遍。成年人没时间绕圈。
只是还没等顾唯回答,黑暗里就传来一声呼喊。
“小施?施杞?”声音里是不确定,脚步声匆忙迎面。
施杞抬头望去,是个女人,那女人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发披肩,戴着黑框眼镜,看不清长相,但在路灯离得远的地方都能看到那泛白的皮肤。
“师父。”
施杞看清了,来人是她的师父,孙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