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杞和顾唯在启东一共呆了两天，两人回南京时正是晚上。施杞原本想去夫子庙看个花灯，上了地铁才发现，人已经多到地铁到站不停的地步，而且景区需要提前预约
两人是废了好大的劲才从地铁上挤下来的，有好几次，施杞的脚都悬空了。
花灯是看不成了。
从夫子庙走到老门东，每一个小吃的摊位前都是黑压压的人，顾唯拉着施杞的手朝着人群相反的巷子而去。
“我们去吃什么？”
“柴火馄饨。”
“我刷到过，是不是什么宫崎骏老爷爷的馄饨？”
施杞心想，顾唯还真的是喜欢宫崎骏啊，可这人流的架势，他们俩得多久才能吃上啊。
“不是那家。”
之前两人去宜昌体会了人间烟火，在南京他们去得最多的除了医院就是施杞家楼下了，像夫子庙这些有名的景点，两人还是第一次一起来。
他俩手牵着手，在正要发新枝芽的梧桐树干下走着，主路的人流离两人越来越远，主路的灯光也微弱不见，只剩下沿路小店的亮光。
“这里还有一家馄饨店吗？”
夫子庙是南京城游客必来之处，这里有着秦淮河、科举博物馆、李香君故居，孔子庙等等，还有古诗里的“朱雀桥边野草花”的朱雀桥，“旧时王谢堂前燕“的王谢故居，和”乌衣巷口夕阳斜”的乌衣巷。
在距离夫子庙不远的地方，前几年建了个老门东景区。
这个景区在保留老城南原本面貌的同时，加上了金陵美术馆、德云社等热门打卡地。各种南京著名的小吃都能在此寻到，而且性价比都比夫子庙更合适，吸引的本地人和游客都络绎不绝。
软糯脆香的梅花糕、咸酥爽口的梅干菜烧饼、新奇鲜美的活珠子、甜沁人心的糖芋苗，闻名网络的鸡蛋汉堡等等，所有都能在网上找到痕迹。
施杞大学时就和舍友来此吃过。唯独馄饨她没吃过，馄饨能有多好吃？谁没吃过馄饨啊，
顾唯说的这家馄饨，她更是没有刷到过。
“是我有回下班无意间发现的。”
街边的小店走着走着就没了，巷子越来越窄，两边的建筑潦草破败，像是快要拆迁的平房，又像是建筑遗留下的烂尾。
就在这片区域中，施杞看见了柴火被燃烧的亮光，以及随之吸入鼻尖的木头燃烧的味道。
走近了些看，是有招牌的。招牌是木质的，却和平房的颜色差不多，灰黑灰黑的，像是蒙了一层灰。
店铺的名字像是红色的油漆刷写的，大红色的那种红，不过此时没有鲜活的感觉，那字样在灰尘下死气沉沉的。
“两个小碗馄饨，两个五香蛋，两个活珠子和两块鸭油烧饼。”顾唯熟练地跟老板说着。
“鸭油烧饼卖完了，这个点哪还有烧饼啊。”
“那就两个中碗吧。”
“好。”
施杞站在门口都不敢动，那柴火不管不顾地时兴时灭，在顾唯说完话后扬起一阵烟雾。
烟雾里有柴火的功劳，也有老板掀开盖子的原因。
施杞被顾唯拉着手朝里走，回头时就见着老板正一边和人聊天，一边朝锅里丢着什么。
施杞仔细一看，老板丢的就是馄饨。
他的左手快速摊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右手拿着个冷饮棒子的木棍，木棍朝着面前肉馅的碗里一碰，再向着左手的面皮上用力一按。那抓着面皮的手一捏，再一丢，熟练得紧。
这块区域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灯，老板就像是黑夜里的猫头鹰，他能精准地找到面皮、肉馅和锅的位置，组合起来丝毫不差。
施杞转头继续走着，脚下高低不同，她低头看向地面，那地面漆黑一片，黑色像是油脂又像是污垢，总之看起来是可以刮下来的质感。
它光秃秃的，没有水泥，更别谈油漆和瓷砖了。这块地就好像是工地上废弃的一块没人要的，平地上搭起了一个小屋子。
再往里走就是用餐的地方，施杞顿时豁然开朗，内里有一盏老旧的白炽灯，灯管上没有任何的装饰。里面一共三张桌子，桌子上都放着辣油和醋。
这里的地面不再是凹凸不平的泥垢，地面上简单的铺着白色瓷砖。
小屋子里只有施杞和顾唯两个人，两人抽了椅子坐下。
在不远处人山人海排队觅食的景象之外，这里更像是大隐隐于市的宁静。或许因为这里也是顾唯的秘密基地，施杞对此处生出了些许好感。
“两个中碗。”
老板端着两碗而来，放在桌上。
“谢谢老板。”
“要辣油自己加哦。”
施杞用勺子挖了一口汤，很鲜。顾唯则已经挖了辣油敲进碗里。
碗里的辣油混着薄皮的馄饨，能看见内里透着肉粉的芯。勺子在馄饨间搅拌，瓷碗底部的蒜根和虾皮都浮了上来。
施杞挖了一个送进嘴里，随即小声道，“这个馄饨，没有肉啊。”
顾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他笑着道，“这个是南京的馄饨，柴火馄饨，特点就是肉少，现在很难吃到了呢。”
“特点就是肉少？”
施杞以前吃的馄饨都是鼓鼓的，跟小水饺似的，她第一次吃这样的。
她学着顾唯的样子再吃上一口，感受到那超薄的皮里包裹着汤汁的鲜美。
“它又叫泡泡馄饨，猪油、虾米、蒜根和味精的汤底，肉少皮薄的馄饨加上下水这么一煮，涨开就像是泡泡。”
施杞边吃边点头，在嘴里炸开的汤汁鲜美无比，是她以前吃过那么多肉多的馄饨都没有的体验。
“这种馄饨皮再厚一点，肉再多一点，就不是这个味道了。如此的恰到好处很不容易的。”
两人正吃着，老板又拿来了两个鸡蛋模样，这就是顾唯点的活珠子。在活珠子的旁边的碟子里，还配了一盘椒盐。
施杞早就听闻活珠子，却从来没有吃过。它在南京城里也不多见了。
将活珠子对着白炽灯，找寻空的那头轻轻敲开，能看到一层白色的黏膜。黏膜撕下后就能看见一只孵化了十二天左右，刚刚被煮熟的小鸡。
它正闭着眼缩在汤汁里。
施杞也将眼睛一闭，凑嘴一吸。那软嫩的鸡身和及其鲜美的汤汁就从舌尖滑到了喉咙。
她在南京呆了快六年了，这两样东西却都是第一回品尝。
它们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吓人，但真正吃起来却又是另一种惊艳到想再来一口的美好。
很多事情光靠眼睛看是远远不够的。
总有一天，施杞要让母亲明白，养老院并不是道听途说里的悲惨。
总有一天，她也要让更多的老人们体验到养老院的诸多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