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第一次看到池晏开车这么快。
虽然压在了市区标准时速下，但转弯和打方向的时候沉默迅速，贴着不多的车辆往医院赶，夏日夜里转凉的风从半开的窗往里呼呼地灌。
男人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唇瓣微抿，视线直直地盯着前面通行的人群，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即使阮绵现在肚子里憋着一肚子问号，又被池晏刚才那句“绵绵”差点叫麻了半边身子，此刻却明显已经顾不上思考那么多。
池峋捂着肚子蜷曲在她的臂弯里，疼得喉间只能溢出闷闷的喘，小脸苍白得像刷上了一层漆。
阮绵紧紧地抱着他，总觉得指尖的温度越来越凉，触手全是黏腻的汗，不由地将他抱得更紧，试图帮他将身体捂热一点。
夜里只有急诊室可以挂号，池晏将车停进了车位，“啪”地一声拉开了车门，伸手想要去碰到池峋。
“……池先生？”阮绵看他的指尖莫名在眼前僵住了一瞬，准备将池峋抱着递到他手里的动作也没了下文。
池晏缓慢地收了手，轻声道：“带他上去吧。”
阮绵点点头，“好。”
阮绵帮池峋按着抽过血的手指头，小团子在她怀里难受地蹭着脸蛋，被抽血的地方微微蜷曲着，嘴里轻轻哼唧，“疼……”
小孩子都怕抽血，池峋即使已经疼得满头是汗，却依旧在抽出血的时候瞪大着眼，惊慌失措地看着阮绵，浑身抗拒。
阮绵费了好大的功夫连哄带骗地将他按住抽了血，又抱着他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化验单出来。
池晏似乎并不想坐，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就脸色不太好地去走廊尽头了。
修长的人影站在窗边，神色看不分明，昏黄的光被身形拉扯渐长，几乎拖曳出一地胶片色的旧痕，阮绵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但直觉上感觉他相当不好受，甚至可能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食物中毒。”夜班医生皱眉看着化验单，“你们给他吃什么了？这么小一个孩子吃东西不知道注意一点吗？”
阮绵摩挲着池峋的脸蛋，急道：“严重吗？!”
池晏眉心蹙起，“食物中毒？”
夜班医生：“只是轻微的，但引发了急性腹泻、腹痛。平时生冷辛辣调料多的不能吃，食材不新鲜的也最好不要吃……他今晚吃什么了？”
冰淇淋打包了压根没吃，阮绵已经可以想到那东西在车上化成一滩水了。
今晚的前菜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只能是……
池晏：“儿童牛排。”
夜班医生思索了一瞬，“牛夜班医生思索了一瞬，“牛排如果日期不够新鲜，或者食材本身就不够新鲜，很可能会出现这种问题。”
阮绵疑惑道：“可如果是牛排的问题，我和池先生也吃了，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夜班医生：“小孩子肠胃比较敏感，你们大人免疫力强，就算有点不新鲜，吃了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她顿了顿，在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孩子有药物过敏史吗？
池晏：“没有。”
夜班医生下笔飞速，“没有就好，不用做皮试了。正常情况下成人可以自行好转，或口服左氧氟沙星，但两岁的小孩禁不起漫长的药物反应，也不适合吃左氧氟沙星。建议输液，轻微食物中毒开一天的点滴量就行了。”
池晏点点头，“好。”
埋在阮绵怀里的小家伙突然探出了脑袋，紧张兮兮地道：“打……打针？”
他揪着阮绵的衣袖，怯生生地道：“小峋不要打针……”
池晏眉心蹙得更紧，“要打针。”
他本身脸色就有些不好，说话的时候语气显得生硬，池峋一听他说话就生气，小脚软软地蹬了两下，“不要！”
池晏几乎没有哄孩子经验，严肃道：“听话。”
池峋脑袋钻进了阮绵的臂弯里，“不要不要！……不要听你说！”
齐白晏声音低了几分，“池峋。”
阮绵没想到这两叔侄在哪都能吵起来，只能摸了摸池峋的脑袋，道：“打完了肚子就不疼了。”
夜班医生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抓过池峋的小手，用圆珠笔在他的手腕上画了个简单的手表，“小朋友，打完以后这个手表就送你啦。不疼的，一下就好，就像被蚂蚁轻轻咬了一下。”
池峋闻言安静了下来，在臂弯里露出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图案。
许久，他抬起头看向夜班医生，小声道：“……真的吗？”
夜班医生笑眯眯地摸了下他的脑袋，“真的。”
池峋抿了抿唇，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了手，“小、小峋……要打针。”
池晏眸光一顿。
阮绵：“?!”
没想到小孩子还能有这种治法！学到了！
今天输液区的病床位置都满了，小孩子还挺多，池晏也没有像电视上那样丢钱给别人让挪位置，看了一眼输液区的情况示意阮绵坐靠椅那边，然后下去缴费了。
阮绵抱着池峋寻了个安静点的角落，旁边都没人，只有前后两排有几对夫妻或者老年抱着小孩在那里输液。
输液区阮绵来得不多，输液耽误时间又贵，她本就身强体健抵抗力好，一剂药下去在被子里捂出汗就好多了，第二天起来还能揍几个惹事的小混混。
总体来说这里很安静，但后排有两个小孩在那里扒拉着手机看动画，声音开得有些响，被阮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那人的家长将手机里的声音压低了些，歉意地笑笑。
阮绵礼貌地回应了下她，转过了脑袋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池峋自从刚才被告知打了针就可以有一个手表，就不停地翻动着手背，看手腕处那块有些简陋的“手表”，好奇得像初生的婴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摸着那处皮肤，之前抽血的指尖针孔都不疼了。
阮绵心想池峋明明是个很好哄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池晏这么八字对不上，一见面就生气，还会生在别人面前不会乱生的连带闷气。
……明明是个被欺负了，也只会哭的孩子。阮绵当时从王刚等人手里救下他时，觉得这孩子娇娇弱弱的，像个小布丁，都生怕不小心扭到他的胳膊腿。
难道真的是因为性格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