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下旬的天气热度未褪,烈日炎炎,一轮火炉挂在天上,灼得地面烟气蒙蒙,操场的塑胶地面仿佛都要被晒化,军训开始的第三天就有人受不住晕倒,被教官抬到了休息室。
靠近操场中心的一个方队整齐地列好,新生被自家教官训出了门道,比一开始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阵列要规矩许多,每个人穿戴严整,脸颊被晒得发红,额头的汗沾湿了发丝和帽檐,顺着边角滑到脖颈,泛起痒意也没有人敢挠一下。
教官绕着队列检查站姿,神色严肃地用摆正手耷下来的人,除此之外,一片鸦雀无声。
新生得先训练两周,老生已经开始上课。
似乎有谁在操场边缘架起了简易摊位售卖各种小零食和饮料,一层层摞好的箱子边围着一圈女生,叽叽喳喳地在说什么,被围在中心的人看不清面容,沉默着收钱给东西的动作。
一滴汗顺着发烫的面颊滑至唇边,阮绵克制住了擦掉的念头,军姿站得如同标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忽的,几个下了课路过操场的老生从摊位边走过来,啧啧感叹地看着这群可怜的新生,手里拿着冰淇淋和饮料,路过时就像在看风景,顺带追忆自己当时被折磨的日子。
孙廖看着有学长穿着背心短裤在她眼前停下,欠揍地吃起了西瓜,不由得喉结滚动了一瞬,听着对方“唰啦唰啦”啃瓜的声音,干燥的喉间更渴了。
“唰啦唰啦。”
旁边军训男生的喉结都动了动,有的人竖起了耳朵。
“唰啦……”
有人的拳头攥紧了。
学长吃得慢悠悠的,最后打了个饱嗝。
“真爽。”
阮绵的拳头硬了。
学长得意地溜达了过去。
如有感知一般,教官看了眼时间,沉声道:“休息十分钟。”
军训的人群瞬间软了下来,有男生直接爆出一声“盘他!”
男生们纷纷捋起袖子,拖着绵软的腿,离弦的箭般呼啦啦地冲上去,四面包抄来不及逃跑的吃瓜学长。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晕乎乎不知所措的混在人群里,热火朝天地搭了把手,看着一堆新生将那个哎哎叫唤的学长按在足球架上阿鲁巴。
从头到尾好一番蹂躏,让已经躲在林荫下的女生都不忍直视,噗嗤笑着捂脸。
阮绵看着那边的男生闹完了,挨着绿荫,一个个如同翻倒的多米诺骨牌,躺得四仰八叉,大口喘气。
孙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轱辘爬起来,艰难地从衣服里扒拉出一张照片,如同求神拜佛地恭敬行了大礼。
阮绵转头道:“她在干嘛?”
孙廖身侧的女生也有几个跟着拜了拜,无比虔诚。
苗安扑哧一笑,扇着风道:“在拜雨神呢。”军训一旦下雨就会换到室内,可惜每年军训基本都是无风无雨的晴天。
阮绵看娱乐新闻不多,但依稀能认出来照片上的轮廓是某个歌手,据说去哪里都会下雨。
她迟疑道:“这……有用吗?”
苗安摆摆手,“别理她。”
“神仙莫见怪。”孙廖“啪”地一击掌,听到她俩在嘀咕,远远地道:“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阮绵:“……”
苗安懒得理那个神神叨叨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细管,“你要来得防晒吗?”
军训的人基本都会抹防晒,一是怕晒黑,二是怕晒伤。苗安就像个哆啦a梦,这几天已经让阮绵领略到了什么叫做“要啥能从兜里掏出来啥”,阮绵此刻见怪不怪地老实道:“我不用防晒的。”
话一说完,旁边所有的女生都“哇”地转头看她。苗安吃惊道:“你不会晒伤吗?”
她顿了顿,“我看你好像也没有……晒黑?”
这么大的太阳下面,晒几个小时就已经属于过度暴晒,不少人晒得脸蛋发红发黑,面上覆着薄薄的红血丝,尤其是皮肤一些娇嫩的,基本都得抹三四层防晒才能达到防护作用。
而阮绵只是脸蛋微微发红,在这里休息了片刻,红色如同潮水般褪下,变回奶白奶白的状态。
阮绵对自己都是糙养,没有别的女生那么细致护肤,从来就不清楚自己的肤质怎么样。
闻言,她细细思索了一下,不确定地道:“可能是以前晒习惯了。夏天里做过发传单的兼职,太阳比现在大。”
她的话刚落,其他女生都赞叹地道:“你这体质也太好了点。”
阮绵挠了挠头,没说话。
教官探头道:“这么热闹,在聊什么?”
对方大大咧咧的没什么顾忌,挤在一起的一些小女生却直接红了脸,嘀咕着“教官你往后退点。”
教官反应了过来,笑着退了退,“抱歉抱歉。”
他本身就比新生大不了几岁,休息的时候舒缓了脸上的严肃神色,骨子里是一个很容易和新生打成一片的人。
阮绵只知道他姓蒋,没太注意他到底叫什么,此刻脑子里的思绪早就神游天外,忽视了身侧几个女生脸蛋泛红偷偷打量教官的眼神,只乱糟糟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将塑胶皮抠得翻起。
刚才的话里含糊地带过了阮绵以前没钱吃饭,只能同时打几份工的情况。
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脚踏实地赚的本分钱,没有什么好辛苦的,更没什么好提的,免得别人听了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以前的那些日子细节只被池晏撬出来过,对方将她抱在怀里亲一亲搂一搂,阮绵什么都招了。
但她每次招的时候都挺忐忑的,觉得自己跟这个含着金汤勺的大少爷差距太大,怕被人嫌弃。
好在池晏只是神色淡淡地听她说完,摸着她的脊背像给小狗狗顺毛,弄得阮绵软了骨头往他怀里钻。
一想到池晏,阮绵心头更是酸涩,蔫头耷脑地提不起劲。
小风箱架在她身后,反向地从她身体里抽气,哧溜一下抽得她刚才还有兴趣起哄的身体直接泄了气。
军训的第一晚后又过了两天,池晏的电话打不进来,阮绵这两天也没敢给他打电话。
一是怕对方觉得自己太矫情,二是自己也憋着气,心里酸溜溜的,如同泡进了陈年老窖里,思索着池晏的生活里原来没了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谁还离不开谁呢,就她太把自己当回事。
连句话都不愿多说,在那里淡淡地说“早点休息”,仿佛巴不得她早点闭嘴,最好一句话都别说。
阮绵知道他怕吵,性格里也怕麻烦,但事情放到自己头上时,思来想去连男人偶尔唤她的“小麻烦”称呼都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