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太突然。
小仆人匆忙从屋子里冲出去,把晒到一半的衣服卷巴收回来,一身湿答答的。
一转头,见到了从没见过的、只在管家刘妈嘴里提过的“少爷”,一时间窘迫地憋红了脸,连话都不敢说,闷着脑袋把衣服慢慢地卷了又卷。
池少爷看了她一眼,猜到她是新来的,但偏偏把她当老仆从使唤,让人去给他找套干的衣服。
小佣人有点怕他,把他带到自己睡觉的小柴房,然后把晒干的衣服里一套递给少爷。
池少爷慢条斯理地脱掉衣服,素白结实的男性躯体刺激得小仆人红了脸,脑袋低得快要埋进柴火堆里,只能闷不做声地往唯一能烤火的小炉丢木柴。
木柴烧得噼里啪啦,小仆人总觉得脑袋后面热热的,似乎有谁在看他,偏不敢回头,瑟缩地蜷成一小团。
直到微凉的触感搭上了她的后颈,那一小截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一抖,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少爷。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他的目光一寸寸往下,从小仆人俊俏清秀的脸下滑到了细长的颈子和隐隐约约的锁骨,如有实质,漫不经心。
“你就是……刘妈买来给我陪床的?”
少爷二十了,再不喜与人接触,也该尝尝味儿了。
小仆人一吓,红红的脸在鎏金色小炉前愈加明显,甚至沿着面颊染到耳根,好似一匹点了朱红色的料子,从头到脚,嫩生生的。
池少爷见着他这模样,理了下袖口,道:“看来是的。”
——新来的的仆从看到他紧张归紧张,却从未有过这般拘谨到张不开手脚的模样,脚踝仿佛被绕上了几圈严实的铁链,链子末端又拴了好几大块阶石,噩噩得一路偷看他,偏又不敢看得细致。
应是早就知道了,从被买回来的那刻起。
“哗啦。”小仆人往里缩了缩,慌得不敢抬头,脖子那块儿纤细脆弱,如同刘妈拍打晒干被褥的绳杆,一扭就能断。
她上身穿灰白色的破旧小袄,下身仅着条薄薄的窄脚长裤,收拢着细瘦的脚踝,隐隐约约,瘦得过分。
池少爷一眼就能把她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掀起眼,淡道:“刘妈没给你衣服?”
刘妈平素是个憨实的性子,虽有时训下人会微微板脸,但多不会过了线,奖罚有序,当得了池家管家的位子。
如果是新进来的仆从,不分贵贱,从不苛待半分,把保暖问题填得妥当踏实。
如今已近深冬,小仆人身上却穿着入夏的衣服,袄子破破烂烂的绝非出自刘妈之手,因此只能是……
“……给,给了。”小仆人涨红了脸,生怕他寻到刘妈那里去罚自己,嗫嚅道:“刘妈都给了,是我没穿。”
池少爷:“为什么?”
小仆人咬了咬唇,一双生了冻疮的手红红的,抠住了衣角,“不能穿。”
池少爷只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眸光落在面颊和耳后,让她更为慌乱。
小仆人没说话,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像镶了黑玛瑙,强装镇定中添了几丝怯生生的感觉,“……穿了就是少爷的人了。”
人牙子把她卖来时,手里是拴着链子的,为了哄得银钱到手,什么都一同应下,点头如捣蒜。
小仆人在旁听得似懂非懂,却又被某几个字眼搅得心里刺麻,簌簌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憋红了大半张脸。
那些字太丑,她不想再去想,从被卖来的一刻就提心吊胆,衣不敢接,食不敢吃,生怕被人洗干擦净了带去做那种事……
做那些羞于启齿又奇怪的事。
什么陪床,什么池少爷……什么拧开腿,年纪小嫩得很,哭了就把嘴堵上,不会坏,弄疼点长记性。
她若见着了本人,只敢低头,不敢抬头,恨不得贴着边走,再也见不到池少爷半个人影。
可这场雨就像刻意跟她对着干,把人送到了门口,送到了屋里,现在在烧着的炉子前跟她说话哩。
屋外的雨停了。
小仆人一声不敢再吭,身侧柴枝烧得噼里啪啦,她的那颗心也跟着哆嗦,脑袋等居高临下的人什么时候离开再抬起来。
哪想那人安静了良久,道:“想穿吗?”
小仆人摇了摇头,一阵阵小风顺着门缝往里钻,夹在骨头缝里,冻得他发抖,却又死命摇头,眼泪委屈得憋在眼眶里打转,快掉了下来。
布料窸窣声忽然响起,小仆人一惊,被人抓着浸了男人体温的厚袄子裹住,接着膝弯一轻,被人像抱着面粉团一样抱了起来。
她不知池少爷从未这么抱过人,慌得直抖,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推拒着:“我不穿……我真的不穿!”
池少爷微微用力就制住了她的扑腾,把面粉团抱出柴房,顺着浸湿的青石子往池家主屋里走。
那是一截很长的路,在小仆人眼里却很短,短得几乎要了她的命。
“……求你!我真的不想穿!”小仆人被逼到极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像只小花狗,“少爷,我不会……我什么都不会,伺候不了你……呜……”
池少爷揣了揣面团,“总得学会。”
小仆人瞬间崩溃地大哭起来,偏又不敢捶打他半分,只能埋着脑袋缩成一团,“呜哇……!”
池少爷眸光微动,发觉欺负人时,心里那块儿痒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