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问出去,简峋眸光微微顿住。
刑琅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看出来什么,忐忑地等他的答案。
许久,简峋面色淡淡的,嘴唇动了动,“小燕应该舍不得你。”
刑琅:“啊?”
简峋垂下眼,将背包理好,“她挺喜欢你的。”
“我知道,我也挺喜欢她的,别看我俩天天打架,她就是我妹妹。”刑琅顿了下:“所以……?”
简峋:“我妈也挺喜欢你的。”
刑琅:“……”
刑琅眼巴巴的,始终等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我也喜欢杉姐,舍不得杉姐。”
简峋:“还有胜男。”
“简哥。”刑琅忽然打断他,“那你呢?”
简峋唇瓣停住。
刑琅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脑袋因精神紧绷而燥热得冒汗,脸颊憋粉,“简哥,所以你……希望我离开吗?”
简峋眼睫轻颤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偏开视线,“看你自己。”
刑琅抱着书的手心湿湿的,被光滑的书面捂出一手汗,心脏七上八下,最后又被简峋一句轻飘飘的“看你自己”打了回来。
刑琅嘴巴张了张,从嘴唇僵硬到了牙齿,试探地伸手握住了简峋的手腕,“简哥。”
简峋没说话,刑琅也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脸,潜意识里的自己被话语间的弃之不管往上逼,逐渐逼到了一种前后无路的地步——如果不说点什么,就会慢慢地沉到让人窒息的深水里。
他喉口哽了哽,懊恼而丢脸地攀住男人的胳膊,揪住他的袖子埋着脸。
“简哥,其实……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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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刑琅磕磕巴巴地跟他说家里复杂的关系、离家出走的原因、刑鎏朝的那通电话以及为什么那天在iapm楼下那么沮丧,生怕他会用“你随时可以回去”的回答将自己丢掉。
刑琅不知道他为什么逃避问题,以为他单纯地不想留自己,因此表现得倾尽全力,将曾经无法言说的家族关系都倾囊告知。
刑琅就像一只胆小而害怕流浪的宠物狐狸,被体温养惯了,沉溺于饲主身上的味道和温柔触碰,再也不舍得离开。
——人是会变的。
刚过来时拽得二五八万的少爷,骂人难听又不服管教,不知何时被剥去了野性,被驯化成了会主动盘在男人怀里的小毛团,没被摸都会不安地抬脸蹭他的手掌,发出嘤嘤嘤的叫声。
简峋一路上没说话,安静地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补充,直到上了地铁,刑琅犹豫了一会儿,偷偷摸摸地伸出爪子钻进他的手心,掌心黏黏湿湿的。
相贴的距离很近,刑琅将手藏在两人的大腿间隙,身侧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两个男人手牵着手。
刑琅慌乱不安地牵着他,如果简峋想甩开他,随时可以甩开,毕竟他并不喜欢男人。
刑琅咬了咬牙,将所有的软肋和伤口都暴露在他的面前,完完整整,推至无法挽回的顶峰,等待男人的裁决——因为简峋身侧是他唯一可以停留的地方,而他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随心所欲……那么有钱任性。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没有那么多钱,没有学历,也没有家人。
宛如一个漏洞百出的金玉,敲碎一看全是败絮。
……可敲碎是很疼的。刑琅太怕疼了。
地铁每到一个站点停靠,都有人上车下车,换上的就是一批新的面孔。
刑琅盯着地面发愣,钻进去的掌心忽然收紧,捏得他心一抖,转而慌张地勾住简峋的手掌。
男人没松手,反而攥得越来越紧,直到将他的手死死地抓在了掌心,捏得手掌发白。
刑琅眼眶瞬间红了,像只被人抛弃又捡回来的败狗,任由他在自己痛觉上踩踏,甚至黏人地往简峋身边贴了点。
他很怕痛,可若是简峋给他……
他渴求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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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简燕一看到刑琅,支着的腿就放了下来,“喏,吃西瓜。”
西瓜是简峋前几天买的,皮薄肉多瓜子少,一切开,整整齐齐一排鲜红的西瓜片被摆在大盘子里,谁吃谁取。
刑琅掩饰着自己微红的眼眶,装作眼睛痒地揉了揉,“难得,还记得留这么多给我们。”
按往常,他俩抢瓜能掐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瓜多留多,瓜少留少!”简燕穿着短裤,晾着烧伤疤痕残留着的长腿,没好气地道:“吃你的瓜,别找茬……惹,你眼睛好红。”
刑琅将眼睛揉得更红了些,大剌剌坐下,“眼皮痒,昨晚被蚊子叮了。”
简峋坐在另一侧,拿起西瓜。
“我长这么大都没被蚊子叮过眼皮。”简燕嘀咕道:“上辈子是个蚊子吧,招同类。”
刑琅嘴巴被塞得满满的,一嘴鲜红西瓜汁,含含糊糊:“别急,我要是蚊子,第一个咬你。”
简燕撇了撇嘴,难得没有跟他继续掰扯下去,故作自然地理了理短发。刑琅微妙地看半天,重拍了下桌子,“哎,那个……”
简燕刚陪简书杉看了部宫廷剧,学得揉捏造作抬眼,“什么?”
刑琅吐掉嘴里的西瓜子,“别薅了,头发本就少,秃了麻烦。”
“……”简燕拳头硬了。
刑琅:“我昨天就想问来着,你要留长发吗?”
简燕皱了皱眉,“干嘛要留长发。”
刑琅:“不是想穿裙子吗?留长发好看些。”
简燕干脆利落:“不留,不喜欢,谁爱留谁留。”
简燕:“谁规定了女孩子一定要长发,短发不也很好看吗?长头发麻烦死了。”
“……随你吧。”刑琅看向简峋,忽然想起很早之前他那句简燕自己喜欢短发,不由得感叹,亲哥不比野哥,还是亲哥更懂自己妹妹。
简峋神色淡淡的,细嚼慢咽地吃瓜,对比刑琅狼吞虎咽的速度,显得慢半拍。
他就是慢悠悠的平稳状态,总让简峋想起不放猎的狼,看起来好脾气得很,大部分时间趴在洞里,处于windows黑屏省电模式。
“对了。”简燕看向简峋:“亚男刚才来找你,有事商量。”
简峋放下瓜,“嗯?”
简燕:“不知道什么事,看起来挺急的。但她现在出去了,说晚点回来再找你。”
简峋:“好。”
刑琅挑起眉,又抽了块瓜,“有什么急事不能电话说,非要见面说?告白都没这么急。”
话音刚落,他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变。
本就是随口一说,无意间却点中了什么可能性,刑琅越想越不对劲——第一次见面时,刑琅就感知到方亚男喜欢简峋,简峋对方亚男挺好的,大直男,目前又是空窗期,如果方亚男告白,那……
简峋皱起眉,“别胡说。”
简燕嗤笑道:“胡说什么,肯定是很急的事啊。”
刑琅手紧了又紧,垂下眼,手里的瓜一瞬间索然无味起来,看起来挺红的,一点都不甜。
瓜地里都是瓜,火却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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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亚男一直没回来。
刑琅一下午都无心工作,坐在门槛上望风,贼眉鼠眼的,时不时叹两口气。简燕路过,站在他身后,朝他望的方向看去,“石狮子,守门?”
刑琅心不在焉,“你哥我好歹也是个英俊潇洒的帅哥,不会说点好听的吗?名字里带‘琅’的属富贵名,杵门口能招财——那叫招财猫。”
简峋在屋里烧菜,香味从门缝往外钻,客厅里的简书杉停下缝纫机,在来回慢慢地走动锻炼。简燕看了眼桌上堆成山的包:“叮当猫,下午接了几单?”
“不知道。”刑琅道。
简燕:“说好品牌做大做强呢?”
刑琅转头看她一眼,“行,明天就改名‘做大做强’。”
简燕:“……”
简峋将菜摆上桌,脱下围裙,“吃饭。”
简燕拍了拍他的肩,“吃饭去。”
‘做大做强’瞄了两眼门口,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屁股还没跟板凳培养出点感情,夹了些菜,端着碗又蹲到门口去了。
简燕和简书杉看着他佝偻落寞的背影,面面相觑。
往日吃饭的少爷娇贵模样一点不剩,若忽视精致的脸蛋,看起来就像只蹲在田埂里的土狐狸,灰头土脸的。
但是下一秒。
简峋筷子轻轻一放,“回来。”
“——!”
刑琅连滚带爬地端正坐好,望望门外望望简峋,欲言又止,漂亮的眼睛露出些许委屈。
简峋是个在饭桌上很有规矩的人,任何人都不敢在他眼前浪费粮食或胡乱造作,刑琅早就被管到条件反射。
简燕憋不住想笑,被他哥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飞速将拨到一边的青菜吃了两口。
简书杉对捡回来的土狐狸惯得厉害,给他夹了一块肉,笑眯眯地摸油光水滑的毛,“吃完再忙吧。”
刑琅哼哧哼哧地闷头扒饭,全程魂不守舍。
饭后消食了一会儿,刑琅被人唤到房间,眼前一摞书被简峋整整齐齐叠好,上面贴了名字的标签,应该是简峋过去的书,刑琅随手一翻,发现内页被刚劲有力的字体写满了笔记。
刑琅疑惑道:“都七点了,不去辅导机构吗?”
简峋:“不去,今晚临时找人换了班。”
有钱不挣可太不符合简峋性格了。简峋一手一个椅子放到并不宽敞的书桌前,拖开一个,示意他坐下。
刑琅稀里糊涂地坐下来,无端陷入了“他不去了是不是在等方亚男”的焦灼,不是滋味地小声道:“......难道还有更重要的事?”
……比他最爱的钱还重要?
“嗯。”
简峋轻柔地掰过他的脑袋。
刑琅的脑回路短暂掉线,满脑子废料。
刑琅听到他的声音落在肩膀,逻辑清晰。......
刑琅心猛地一跳,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然后……?”
“然后教你。”简峋认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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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个逻辑误区,能达成最终目的就行。八壹中文網
ps.能管得住刑琅得除了简哥还有谁呢(叹气
-男人最重要的,果然是解决问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