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峋在家里的时间不多，方亚男妈妈在街坊邻居间来回问，从这头问到那头，想试探出她大女儿去了哪里。别的邻居都一脸茫然，只有他们两个是真装傻，为了保护方亚男不被抓回去，全都说“不知道”。
可女人也不傻，方亚男平时只跟他们几个年龄相仿的玩，若离家出走了，简家这几个才是最清楚的。
简峋皱着眉头被人拽进了屋里，刑琅翻开桌上的试题册给他看，“早上去买原材料了，没写多少，你先看看。”
院子外的女人已经彻底没了动静，应该是走了。简峋沉默了两秒，低头挑出笔筒里的红笔。
正要批改时，刑琅冷不丁道：“简哥。”
简峋：“嗯？”
刑琅：“你今早，去哪了啊？”
简峋：“兼职。”
刑琅“哦”了一声，“一早上？”
简峋：“嗯。”
刑琅：“没碰到什么特殊的事吗？”
简峋笔尖不着痕迹地顿了下，“没有。”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笔在纸上“唰唰”作响，对的打钩，错的圈起来，简峋将他错漏的点划出来，在旁边做上各种简单的小标记。三角形代表数字错误，箭头代表要看清题干，双横线代表着知识点要记，刑琅跟他磨合了这些天，现在不用提醒都能看懂。
然而这种标记的秘密，也许……不只刑琅能看懂。
刑琅脊背绷直僵硬，睫毛微微垂下，偶尔随着心绪掀动一两下。
“错得比昨晚多。”简峋放下笔，点出一道题，“这里不应该看错……”
“简哥。”刑琅忽然干笑了一声，“其实我挺笨的。”
简峋抬头看他。
刑琅盯着他的眼睛，很慢地道：“很多时候……我看不懂你在想什么。”
简峋眸光轻动。
刑琅喉口有些发涩，似乎有一连串的话憋不住想从喉口吐出，在灼烧的烈火中烧得粉碎殆尽。
到最后只剩下几句话，声音轻轻的。
“……如果你不说，我会想很多，真的。”
简峋定定地看着他。
说完，刑琅眼圈就轻微地红了起来，掌心胡乱地搓了搓，装作眼睛痒的模样。他忍着委屈，低声下气地道：“哎，我的意思就是，亚男昨天的事，你应该跟我们说嘛。害得我和简燕想七想八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今早的事不该是谎话的，求你了。
简峋抿了抿唇，“抱歉，亚男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应该尊重她的意愿，帮她保守秘密。”
他顿了下，经过一系列的思索，慎重地道：“而且这次……”
刑琅气息一抖。
满是汗水的的手掌捏紧成拳，捏得嘎吱作响，火势涌上来把他的理智吞没殆尽。
——他不想听这些，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从昨晚逐渐发酵到现在的嫉妒火气阻塞着他的心口，随着鼻息间愈发急促的呼吸，烧得他心口发疼。
心里最阴暗的角落潜藏着一个他不认识也不愿意承认的“刑琅”，完全以戏弄和旁观别人为乐，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管别人的事。
甚至以伤害对方为主，因为应激反应而变得开始自私地保护自己。
“简哥。”刑琅打断他，“我们是不是管太多了？”
【不是的。】
简峋一愣，“什么？”
刑琅看着他深黑的眼睛，一字一顿，“也许方亚男并不需要这些，这个世界上不了学的女孩有很多，你一个个救得过来吗？”
简峋破天荒的有些错愕，就像在看着不认识的人，“可你……”
“是！”刑琅声音骤然提高：“是，我昨晚说了想要帮她！”
他的脸色红红白白，语无伦次地反驳昨晚的自己，“但我今天想了下，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对的？她又不是我的亲妹妹，我没有那个义务管这么多，我又不是大慈善家！我没有钱，也没有权势，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我们怎么帮她？！”
【不是的。】
简峋嘴唇动了动，蓦地沉默了。
“还有你，简哥。”刑琅急红了眼，“噌”地站起来指着门外，“杉姐生病了，她需要你，需要你照顾！你知道她生病的时候有多痛苦吗？你天天忙这个忙那个，怎么不抽时间多陪陪她？”
【不是的。】
“方亚男有那么重要吗？简燕才是你妹妹，你怎么不多花点时间在她的事情上？！”刑琅高声道：“你知道她想穿裙子吗？你知道她不喜欢肉末茄子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他妈跟别人约会！”
简峋脸色微变，随之起身，“你——”
刑琅被嫉妒烧得昏了头，抬手重重地戳着他的心口，“简峋！你想过这些吗？你那些纯粹的滥好心和英雄情绪能收一收吗？没有人需要你做那么多！”
【不对。】
“狗屁的你来处理！”
【……别说了！】
“我他妈直接跟你说吧，方亚男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现在不想管了，她爱上学不上学的，他爸妈要是再来问，我就直接告诉——”
“刑琅。”
刑琅一个哆嗦，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简峋的声音很低，没有他扯着嗓子乱喊的声音高，却冻得刑琅身形发抖，双眼微微睁大。
“……”
反应过来刚才胡言乱语了什么自私的话，刑琅脸色倏然发白，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简哥，我……”
那些都是气昏了头的违心话……！
简峋沉默地看着他，眸底深不见底，就像一面映照他心底“刑琅”的镜子，将他看得指节曲起，露出狼狈不堪的败絮内里。
“……我以为，”简峋启唇，很慢，很艰难地道：“你至少会有一点……改变。”
刑琅僵硬地看着他，就像被拴在绳子上的蚂蚁，生死都在对方一念之间。
简峋没再往下说，绷起的骨节抓住他的手，抽出了自己胳膊。
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散去，看清他眼底神色的刑琅心头一颤。
“看来是我错了。”简峋轻声道。
刑琅嘴唇抖了抖，挤不出一个音。
“啪。”
关门的声音清脆无比。
刑琅心脏骤空，就像被人狠狠地抽出了所有的东西，只剩下徒有金玉的外壳。
空荡荡的外壳。
简峋……对他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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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简哥也不是烂好心的人，亚男这事他不帮就没有人能帮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