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律师的费用很高,刑琅之前用律师吓方父,但也只是随口一说,也不了解还有“法律援助”这种渠道。
因为方亚男这个情况直接打诉讼是很难赢的。
然而事情僵化到这种程度,确实得请律师出马。
他都差点忘了,赵心怡是简峋教出来的学生,而赵心怡是户大校长的女儿。
她当时在户大熟悉得跟进自己家门一样,一看就是没少去,而且人不在户大上学,原晓茹都认识她,说明她在户大的人脉、知名度肯定相当不一般。
她在这种家庭出生,做很多事情就是比常人方便——更别提户大人才辈出,学子毕业以后分布在各行各业内,学法的精英人士数不胜数,信息渠道也极其庞大。
此刻,一份文件被推至方父面前,他面色隐隐怪异,“你们想干什么?”
方亚男眼红红地缩在角落坐着,简燕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抚。
方母闻讯赶来,视线担忧地往方亚男那边瞄。
“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16条第五项:尊重未成年人受教育的权利。根据《教育法》第50条: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为其未成年子女或者其他被监护人受教育提供必要条件。”李律师严肃地道:“这方面您有了解过吗?”
“没,没有……但那又怎样,哪条规定我犯法了?”方父梗着脖子,“——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律师!万一是简家这小子找来骗我的。”
“确实,若以这几条进行诉讼,胜诉率很低。”李律师颔首,“相关证件我都可以提供给您看。”
方父脸色稍缓,“哼”了一声,“那还说什么。”
下一秒,李律师翻开眼前的文件,“2016年,也就是今年元旦正式全面施行二胎政策。”李律师紧盯着他:“先前虽有开放‘双独’或‘单独’二胎政策,但我记得,您和爱人都不是独生子女。”
方母不安地低下头,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方父脸色有些不对,声音抬高,“你怎么知道的,你查我?”
靠墙的男学生吹了个口哨,吊儿郎当的,“这还用查吗?问一问就知道了啊。”
“新闻系的“百事通”王寸,家里人脉广,没有他探不出来的消息。”赵心怡小声道:“宠物丢了都能找他问出来。”
简峋点点头,“谢谢。”
刑琅咂舌,“户大真是什么牛人都有。”
赵心怡偏头,对他笑道:“我看人准。简老师毕业以后肯定也是个牛人,我就等着抱你哥大腿了。”
她对刑琅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自动把他默认为简峋的“弟弟”。
刑琅:“……呃。”
奇怪的是,这个女孩有一种爽朗大方的气质,刑琅即使看到她心里怪怪的,但一和她相处,莫名也生不起来气。
——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怪不得简峋喜欢她,刑琅看了眼简峋钱包上的挂件,心里酸酸的。
“您的小女儿于2012年出生,各方面政策比较模糊、难以界定——但这不是重点。”李律师身侧的人递给他一份材料,他翻看了两眼,“我从接到这个案子开始,总觉得不对劲:夫妇二人先前在村里待着,有田有房资信完整,突然来户城打工,去的都是不需要资信证明的工种,然后我就往内深入查了点,最后在生计局的档案关系里发现——”
方父听到“生计局”三个字,脸色煞白地站起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胜男一点问题都没有!”
“孩子他爸!”方母急道。
“看来你很清楚。”李律师推了推眼镜,“方胜男这个小姑娘,没有任何户口,也没有领过出生证。”
——他们是躲村里的计生委,来户城偷偷生的。
方父方母脸色大变。
除了赵心怡几人和简峋,其他人皆是一震,齐刷刷看向方父。方亚男忘了哭,错愕地盯着那边。
忽然间,她想通了很多事:总把妹妹关在家里、生病了不去医院只吃药干熬所以三岁多了还走不稳路、没有规划过给她上任何幼儿园或学前班,原来,原来……
一胎不得男,二胎听信“生男药”,还是不得男,破罐子破摔,一定要三胎。方亚男,方胜男,全都是在求男!
多么可怕的想法,疯魔到完全忘记了方胜男还是个生命,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村里的人想法总是愚昧封建些,但她从未想到会封建成这样。简燕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比庆幸自己被简书杉捡了回去,如果换做她活在方亚男的家庭里……太窒息了。
刑琅惊得目瞪口呆,老刑家再嫌弃他也不至于不给他上户口。
这么一想,如果不是方亚男从小拉扯方胜男,最小的女儿估计早就不知何时病死了,连存在的记录都没有,最终变为悄无声息的一抔黄土。
“现在起诉理由很充分,就看你们经不经得住查,还会不会有别的事没抖出来,是否涉及到孩子虐待问题。”李律师板着脸,“轻则罚款,重则拘刑。”
方父发着抖,“你,你们就知道吓我!我一没抢劫二没杀人的,哪来的牢可以坐?”
方母已经捂着帕子抽泣了起来。
“不杀人抢劫也可以坐牢,随时可找其他律师咨询。”李律师:“根据《计划生育法》第41条内容,应当依法缴纳社会抚养费,否则自欠缴之日起,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加收滞纳金,必要时会强制执行收缴。’”
方父僵硬地靠在椅背上,虚弱地道:“……罚款多少?”
“几年前已经是全年总收入的二至六倍,现在还有追缴的滞纳金。”李律师对旁边的女孩道:“成秋,帮我算下。”
成秋掏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通算,展示给方父看。刑琅瞄了一眼,发现数字对于过去的自己很少,现在却大得吓人,更别提本来就是省钱过日子的方家——如果没有存款,是绝对没法交上的。
方父呼吸一滞,脸色青白,“这……这,你唬我吧!这谁能还得上啊就算出去借钱,哪年哪月能还清?”
简燕看到他这副怂样,心头大快,嘀咕道:“想得还挺美,当然不能啊。”
“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