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第一次约会,可能不是简峋的第一次约会,刑琅的这股子恍惚劲一直持续到电影散场,前面两个少年在光下神情自若地起身,一个人揪住另一个人的袖子,脸蛋还残存着未散去的红晕,笑得时候甜甜蜜蜜。
刑琅和简峋挤在最后出去,手掌交握着未分开,装作心照不宣的玩笑,也似以往亲密却不让人想歪的关系。
刑琅抬眼,眸底湿湿地看着简峋的背影,忽然很想靠上去亲一亲他的脖子,“简……”
“刚才看到了吗?”
“……看到了,妈的,好恶心啊,公共场所还亲嘴。”
“亲嘴就算了……还是两个男的。”
前面几个人小声窃窃私语,两个少年对此本就敏感,听到细碎声响,脊背僵硬地被人指指点点。此刻埋没在拥挤的人堆里,仿若众矢之的,却因暂时无法钻出,只能快速戴上口罩,低下头。
刑琅被手上骤凉的触感惊醒,就像被人朝着面门泼了一盆水,忽然清醒过来。
简峋收回的手,平淡地塞进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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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就是这样,心情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上蹦下跳。
刑琅原本极佳的情绪彻底被毁灭,阻塞着心口,睫毛蔫蔫地垂下。
——他都快忘记了,简峋今天是被他租过来的,不是主动来陪他的,更不是他以为的“约会”。
简峋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的租赁男友,或许也被别人租过陪看电影、陪吃饭,一切都像逢场作戏,在当下有效的时段里,发挥着最大的作用。
而且,他们俩都是男的。
简峋不是第一次这么放开他,就算情感上再想将这种事归类为“偶然”,两次的偶然叠加在一起都变成了无法解释。
简峋可能真的很在意这种事,刑琅的手伸了伸,还是没勇气抓住他的袖子。
一路上,刑琅没再触碰他。
清醒的认知是一把磨人的钝刀,一遍遍地凌迟着神经,告诉他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太过沉溺其中,可事实阻拦在面前,他不得不去面对。
口袋里的狐狸挂件被他揉了又捏,发泄着越发旺盛的憋闷,却寻不着发泄口。
两人停在了一家西餐厅门口,算中心城区价格的中位数,没那么便宜,但勉强能负担——刑琅为今天的约会花了很多心思。昨天有多兴奋今天就有多失落,本以为能更进一步的期待落空了,更痛苦。
起码现在的他就很难受。
“我买了两张券,没乱花钱。”刑琅咬了咬牙,补充道:“是你上次教我的办法。”
简峋:“嗯。”
刑琅示意服务生过来点单,“这个券今天可以用吧?”
服务生礼貌地道:“可以的,我帮您下单。”
菜上得比他们想象得快,不一会儿摆了一桌子,刑琅咋舌道:“这么快?”
简峋:“正常速度。”
刑琅:“我以前吃西餐都要提前定,否则过去现点,等后厨磨完洋工,早就饿死了。”
简峋:“嗯。”
“算了不管,再不吃我要饿死了。”刑琅摸了摸自己没塞几口爆米花的肚子,开始操作。
毕竟是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少爷,刑琅穿着最简单廉价的t恤长裤,脚底蹬着五十块钱一双的球鞋,面对西式餐具的时候,却优雅得格格不入。
或许从小被人教过,他从餐桌上拿起餐巾,先对折,再将褶线朝向自己,细致地摊开在腿上,即使心里再急,切割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的,不比平时和简燕打闹的火急火燎,甚至可算……矜贵。
简峋视线垂了垂,脑内再次确认了一下是左叉右刀,不自然地拿起餐具。
比起自己吃,他经历得最多的是看别人吃西餐。衣香鬓影、高跟鞋、皮鞋和漂亮摇曳的烛光,室内是轻柔音乐,舒缓温柔,但他的视线不能太直视别人,安静地听完点单,便得去后台排单。
其他时间,他会在后台洗大量的盘子和碗,看着很多未动两口的昂贵料理被丢进垃圾桶,在换班时从好心的大师傅那边领点用不完便要丢掉的新鲜食材。
刑琅的眼里他会很多东西,但这种一出生就养成的习惯,是他怎么模仿都学不会的。而且他也没有时间模仿,连生存下来都耗尽了气力。
这些差距在家里还不清晰,在这种场合,便惊人得明显。尤其是刑琅嘴刁地挑挑拣拣,说“花这么多钱还做得一般”、“不如我在国外吃的那家好”。
简峋知道他没有坏心眼,可心里有一处在无法抑制地发酵,充塞着他潜意识里想在刑琅面前遮掩的漏洞。
他切着牛排,低低地道:“店面等级不同。”
刑琅倏地没声了。
往日里吃饭也叽叽喳喳的某人一旦安静下来,便静得不像样,雪白的手指不知所措地摸着桌布,手放哪儿都不对。
简峋再抬眼时,刑琅干笑一声,忙不迭起身道:“我去加个菜,你有别的想吃的吗?”
简峋:“没有。”
刑琅“哦”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起身,“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简峋:“嗯。”
这家西餐厅坐落在中心商厦的十楼,旁边是大型的city'super超市。刑琅近乎逃命一样地溜到前台,然后顺着内门进了商城附近的卫生间。
感应水龙头“哗啦”放水,刑琅捧起水拼命地冲洗面颊,试图让自己清醒。可懊恼的情绪混合着被人不知言语扎穿的痛苦使他非常烦躁,只恨不得溺死在盥洗台前。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简峋说话,产生一种“若是走丢了就好了”的逃避心理。
可如果真走丢了,他也会拼命找回去的……因为他舍不得简峋。
现在的他才是一无所有了的,并不是之前那个要什么都有人奉上的大少爷。
水珠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滑落,发丝和衣领都被溅湿得凌乱不堪,刑琅红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自己像只丧家犬。半天,他抬手胡乱地用肩膀布料蹭了蹭面颊,睫毛湿湿的,分不清是否被水弄湿的。
刑琅在卫生间待了好一会儿,摸索着自己的手机想看时间,却发现自己走的太匆忙,没带手机出来,可能是落在了桌面。
他抬起腿,慢吞吞地往回走,思索着简峋会不会因为刚才的对话生气。
转角一错,无意间撞上了一个人,对方手里的菜轱辘滚了一地,刑琅连忙俯身去捡,“抱歉!”
菜被他收拢着归进袋子里,送到人面前。
“小……小琅?”女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小琅,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