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没声音。
刑琅怕他被人“误会”,急切催促道:“快跟她说啊,你不喜欢男人。”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在听到问题时,大脑自动给出这个最优解。
简峋跟他不一样,户大高材生,各方面条件都好,所以应聘兼职实习都无障碍,才得以维持生计。
可当时的坏胚子为了从他钱包里掏回那几万块钱,胡乱造谣,害得简峋被那家当成品行不端的人拉黑。后来简峋送水时撞见自己,为了带自己出来,被客户投诉,失去了兼职。
刑琅大排档冲动揍了人,最后结果却是简峋弄伤了手,还被辞退了这份工作。
回想起简峋四处奔波换三班兼职才补上资金窟窿,还困得在公交车上睡着,刑琅心里就一阵阵地窒息钝痛。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简峋有多努力,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简峋多珍惜每一份工作机会。因为那是简峋的每一根救命稻草,是当时能维持简家生计的唯一渠道。
都是他搞砸的。
“简哥。”刑琅焦躁地捏住了手机,“求你,就按刚才说的那样回答她啊!”
[“我有喜欢的人了。”]
电话那头终于出声。
刑琅攥着手机的指骨倏然收紧,指尖隐隐泛白。
[“怎么可能,我都没见过你女朋友来找你。”]
[“他……”]
刑琅心脏一抖,惊得冒到了嗓子眼,“简哥!”
手机那头的收音效果突然拉远,切断他的催促声音。
[“他比较忙,最近还有件事没处理。”]
男人顿了顿,慢慢地道。
[“我在等他。”]
“……”
手机被简峋握进了掌心,开着通话,不愿听他的话,却让他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地响起,似乎其他学生凑热闹偷听到,随之好奇地讨论。半晌,女孩“哈”地笑了一声,大咧咧地说了句“知道了,刚才是开玩笑的,抱歉啊。”
简峋没再说话,垂眸按下挂断键。
“……”
夏日即将过去,裹着燥热的风钻入窗口,吹得发丝凌乱不堪,刑琅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心头蓦地生出一丝燥郁难言地情绪,无法排解。许久,他伸手捂住下半张脸,再然后是其余面颊的位置。
【“他比较忙,最近还有件事没处理。”】
——想明白两人的关系。
【“我在等他。”】
那力道浑然是失控的发泄,汗津津的掌心搓揉得面部难受,可他心里就像被人狠狠地掀开了遮羞布,露出了其下早就隐瞒的巨大空处。直到手掌转而重重地压住了想要倾诉些什么的嘴唇,他飘忽向窗外的视线寻不着方向,瞳孔微微收缩。
他心头压抑着无法排解的情绪,抓着手机的掌心全是汗,从听到女孩的问话和简峋的回答,都没散去一点,那种惶惑无助、四处乱逃的感觉,与简峋的坚定状态对比,显得他是那么……胆怯懦弱。
若说喜欢一个人便有了软肋,那简峋便是他的软肋,是他不敢触碰伤害的底线。
可他没有办法——目前而言,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
拿到高中毕业证书的快乐仿佛一瞬间呗戳破,漏气后便再也开心不起来。刑琅没再给简峋打第二个电话,那头也没打过来,不知是否因为在忙……或者生气了。
刑琅就是个怂货,反思刚才电话里的急切催促,就像在跟人割席一样惹人心烦,简峋若真的生气了,他又像只蜗牛一样缩回了壳里。
到家的时候,简燕趴在桌上疯狂赶暑假作业,卷子摊了一桌子,刑琅一掸眼竟然还瞄到几道自己做过的题,看来简峋教自己的时候,没少费心调节难度和题型。
小丫头片子听到声响原本惊得一抖,一抬头看到是他,捂住卷子的手直接松开,“吓得我,我还以为是谁呢。”
刑琅:“?”
她一松手,刑琅才看清她前面的卷子分两部分,一张叠在另一张上面,而且题目一样,只有字迹不一样……好家伙,这丫头不是在写作业,而在抄作业!
刑琅:“亚男的?”
“是啊。”简燕奋笔疾书抄作业,“下次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还以为我哥回来了。”
虽然简峋看到她抄作业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眉头皱一下。可皱这么一下,简燕就发憷地把方亚男的卷子收起来,开启硬磨作业模式。简书杉总是笑眯眯的,简峋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反而像最大的家长,照顾这个管那个,什么都要操心。
刑琅拖了个板凳坐下,“我不是你哥吗,我回来你就继续抄?”
“你?”简燕睨了他一眼,“五十步笑百步,上回躲我哥去罗老家抽烟的吧。”
刑琅:“……”
刑琅干咳一声,“偶尔烦心就想抽两根。”至此,他装模作样地道:“男人的事,你不懂。”
简燕抄完了数学,“啪嗒”抓着一摞卷子在桌上平了平边,顺便活动了下手指,“我是不懂你们男人。”
刑琅连忙补救道:“别跟你哥说。”
简燕换上英语卷子,“你和我哥的事,怎么样了?”
“……”
刑琅张了张嘴,阿巴阿巴,“就……就那样呗”
简燕偏头看向他,眸子微微眯起。
刑琅本能想移开视线,但怕她怀疑,硬着头皮和她对视,“看什么?”
简燕:“看你凭什么以为……能骗到我哥。”
这话说得刑琅就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我不行吗?我长得不好看吗?”他摸了把脸,翘着二郎腿,“就不说远的,光我这张脸,骗多少小姑娘。”
“我哥又不是小姑娘,还真不一定看上你这样的。”简燕嘴角抽了抽,思及自己那段短暂的“初恋”,“——先把头发剪了吧,乱糟糟的。”
刑琅揉了揉头发,现在发尾抓手里都抓一把,越忙得团团转头发长越快,“等会儿去理发店剪。”
简燕:“别浪费钱,我哥也会剪。”
刑琅:“???他怎么啥都会?”
简燕忍住了说“他还会帮人扎头发”的技能,轻描淡写地道:“为了省钱呗。”
这话听起来轻飘飘的,简燕早已习惯,但精准戳中了刑琅持续到现在的憋闷情绪,他脸也随之垮下来,抿了抿唇。
“杉姐在睡吗?”刑琅转移话题道。
简燕:“刚才还出门溜达了两圈,现在应该在看书吧。”
刑琅“哦”了一声,拍了拍大腿起身,“你慢抄,我看看她。”
简燕:“乌鸦嘴,再慢点就来不及了。”
刑琅嬉皮笑脸的,“说个坏消息,八月只有三十一天,没有三十二天。”
简燕:“——滚蛋!”
刑琅“哎哟”一躲,咚地撞进一个人怀里,鼻尖被下巴磕得钝痛,“嘶!”
身后的简燕手忙脚乱地藏方亚男卷子,“哥哥哥……你今天下班好早啊。”
“……”刑琅恰好抬脸对上深黑的眸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简峋垂眸扫了眼桌面,去房间放包,“晚上没课。”
男人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滑过刑琅,并未停留下来,随着他转身便瞬间消失。刑琅嘴唇动了动,手指握紧成拳,低头跟在他屁股后面进房间。
简燕长出一口气,把卷子抚平,用书本盖住只留一行,鬼鬼祟祟地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