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下室的铁门被关上,扑腾不停的刑琅被残忍地推进去。
对于别人而言,这间地下室可能没有特殊意义,但对刑琅来说,这里就是最恐怖的地狱。上一秒还能看到光线,下一秒便坠入完完全全的黑暗中。
“我不会怕的……”刑琅摔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地开始发抖,背后像被灵魂占领的墓园,又像龟裂的峡谷,里面有很多看不清的东西,更有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还是很怕黑,只是之前有简峋,便显得没那么怕。
刑琅指尖触着冰凉的地板,疯狂地咽下唾沫,小声喃喃道:“我不怕了,我已经不怕了……简哥……简哥教过我——”
他僵硬地转头,仿佛能听到头骨嘎吱作响的声音,呼吸“嗡”地陷入停滞。整间地下室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同于吉民新村的停电,那里窗外隐约有点光,这里是纯正的黑,漆黑一片,仿佛被人遗弃在世界的角落里。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所有含光亮的东西都在关门的那一刻湮灭,也没有人。小刑琅小时候总被丢进去关着,不论是做了坏事还是惹得男人心情不好,下场多半是这个,所以对此如避蛇蝎。那时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男人眉头一皱,他就要被吓哭。
不是真的被男人的气势吓哭,而是被惩罚吓哭。
“进去反省几个小时。”
地下室那条廊道对小小的身影来说很长,小刑琅一步一步地摸索下去,身后唯一的光亮在顶端看着他,若是他往回逃,就会被男人关更久。一次两次后熟知了男人的脾气,他只能瘪着嘴,眼泪花涌出地摸着墙下台阶。
台阶对他来说很高很陡,他迈着小短腿,慢吞吞地下去。
“快点。”男人冷冷地道:“我很忙。”
小刑琅吓得一抖,大眼睛里含着泪,拉开门把自己关进去。
门“咔哒”上了锁,小刑琅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呜哇”地哭出来。这里太恐怖了,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时不时还会有奇怪的声音,像极了虫子在地上乱爬。可能有蛇,也可能有各种他没见过的东西,哪怕一粒浮到鼻尖的灰尘,都能吓得他发出惨叫。
现在想想,每次进去的时候,他就跟失忆了一样恍惚,所以才会在下一次更为惧怕。一旦进去,他的记忆就被鼓噪的心跳声、竖起的汗毛和快要震裂自己听觉的惨叫占据,他在地上爬动着,蜷缩着寻找角落。勉强建立起的安全感被尽数剥夺,他被装在一个无人记得的狭小盒子里,从内“砰砰”地捶打着墙壁。
他听到的是“砰砰”的声响,但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除非尖锐过头了,才会漏出几声嘶哑的叫声。他被封在里面大哭,缩在里面求救,外面的人忙自己的事,无人来救他。
男人很忙。忙到没有空去听一个孩子的惨叫哭声。
忙到仿佛遗弃了这个孩子,让他和孤独黑暗作伴。
“啊……啊!”刑琅抱着头,难以战胜的恐惧冲破记忆,凶狠地冲击上来,把他所有的安全感绞杀得一干二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门被撞得发出闷响,内里疯狂的拍打被压得几近无声,只能听到偶尔间断的叫声。
“我……求你……出去!”
“救命……!”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华红捂着嘴,哭得快要崩溃,两名保镖严严实实地堵在阶梯的入口,禁止她进去。
“求你了,他还是个孩子啊!”张华红抓着他们的手臂,疯狂摇动,“求你们,放他出来吧,他真的怕黑……他小时候一被关起来就会哭,求你们了!”
保镖对视一眼,拒绝地轻轻推开了她。刑宗源下的命令,没有人能反抗。
“救……”厚实的门板被撞得发出细微声响,里面是裹着哭腔的惨叫声,那人似乎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叫人听不清楚。
张华红在门外“呜呜”地哭个不停,如同感知到孩子受伤害的母亲,十指连心地刺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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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里有卫生间也有床,一天只放一顿饭,就像吊着他的命,在他每次快要半死不活的时候,给他喂点面包和水。刑宗源这次是铁了心,死活都要把他关到服软,关到想起那个男人就会想起地下室,关到他再也没有勇气逃跑。
没有光的世界是怎样的……
刑琅再清楚不过,他蜷缩着身体,仿佛费劲地想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不会被黑暗注意,也不会被打扰这片寂静。他的喉咙早就叫得嘶哑,泪水弄得面颊黏糊糊的,身体蹭在地面上极脏,累得爬不起来。
这里很黑又很可怕,他从没被关过这么长时间,漫长到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每一秒都像在他的神经上施以极刑,难以剥离疼痛。刑琅又开始不受控地发抖,面颊惨白,双手抱住腿,脑袋使劲地往里埋。
他的精神随时会崩溃,就像一根飘在锋利刀刃附近的细线,或许某阵风的刺激就会杀了他的神经,逼得他呼吸不稳。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而来,刑琅哆嗦着软下来,痛哭流涕地靠着门。冰凉触感直达肺腑,刑琅险些发疯,手掌抬起捂住脑袋,“啊”地嘶声惨叫起来。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先听我说话。”】
刑琅恍惚中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从他心口的位置传来,连哭泣都断了断,“唔”了一声。
【“手。”】
刑琅握紧了自己满是汗水的手,那里仿佛浸着温热的体温。
滚烫的,熟悉的体温。
【“——告诉我,你想象的前面有什么?”】
“简,简哥……”刑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从煞白的面颊滑下来,仿佛失去了痛哭的本能,一阵阵发抖,“太黑了……我好怕啊……”
【“为什么要怕?”】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好怕……”
至此,男人没再发出声音。
刑琅浑身肌肉紧绷着,四处摸索着他的存在,“简哥,简哥!你别丢下我——”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刑琅崩溃哭嚎:“简哥,我错了,我好想你……我好怕……”
地板上有很多灰,刑琅艰难地摸索着,爬动着,连直起来走都不敢。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有什么在等着他,而且很重要。
忽地,他摸到了一个小圆圈一样的东西,呼吸急促地攥在手里,收进怀里。那枚熟悉的戒指不知何时被甩到了旁边,他呼吸不上来,只能抱着那个东西急促地喘息,“呼……简……”
【“别怕。”】记忆里的声音再次出现。
刑琅牙根紧了紧,咬得快要出血,胸腔震颤着,一阵阵地击打着他的脊背。刑琅蜷缩在地上,仿佛抱着他的氧气,“呜”地抽泣了一声,接着如同困兽一般,凄惨地嚎啕大哭。
“简哥……简哥……呜……救我!”
刑琅咬着自己的嘴唇,隐约尝到些铁锈味,身体失控地抽搐,踏向崩溃的边缘。
“啪嗒。”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刑琅被光线刺得痛苦地捂住脸。
“小琅,我的孩子……”张华红扑进来,把他抱在怀里,“小琅啊,醒醒,红姐救你出去!”
刑琅迷蒙地睁开眼,走廊上方的光亮一闪一闪,就像明亮而刺眼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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