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要回头。
不能回头。
阮绵的脑中只有这几个字,思维已经麻了。
她的从强装镇定的步伐逐渐加快,握紧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最后近乎逃命一样地往外奔去。
这个声音他不会忘记的。
即使只有一声,也像是刻在了骨子里,连剥离开都显得格外疼痛。
阿班被她撞见的时候一脸懵逼,“怎么了,怎么了…哎哎哎有话好好说,你扒我衣服做什么?!哥只爱温柔女生的!”
阮绵满头冷汗地道:“帮我个忙。”
阿班听到了肯定的回答,蹲下来戳了戳近乎脱力的阮绵,“既然如此,你就别因为上次生我气了哦。”
阮绵:“……嗯。”
阿班摸着下巴道:“那人谁啊?你前男友?”
阮绵:“……”
阿班:“我看过不少欠情债被人拿刀砍的,你还算好的。”
阮绵心悸得厉害,“不是。”
阿班突然一拍大腿,“哦!是照片上那个男人!”
阮绵第一次痛恨他难得准确的记忆力,“……”
“你是不是很讨厌他?”阿班:“以前小学时有个人高马大的总揍我,我也把他的照片剪下来塞到衣服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记住他的样子。”
阿班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肌肉,“你看,我最后把他给揍赢了。这就是照片的力量。”
阮绵心脏的跳动乱得厉害,耳朵里嗡嗡的响,还没从刚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明明是感冒发冷的状态,竟平白憋出一身汗来。
此刻定下来时,除了脑袋抽痛地蜷缩起来外,疲惫得仿佛透支了全部的力气,半点动弹不得。
阿班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伸手想要将她拽起来,“我背你?”
阮绵摇了摇头,扶着旁边站起来。
阮绵之前想过千万种碰到池晏的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会在这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碰到他,而且自己身体的反应完全不像是没有关系,或者已经可以平静地跟对方打招呼。
“阿班。”阮绵:“等会儿用小艇载我回去吧。”
阿班挠了挠脑袋,“不逛了?柴叔不是说要你多晒晒太阳吗?”
“回去收拾一下行李。”阮绵嘴角勉强地勾了勾,看起来近乎苦笑,“我想好了,我……今晚就回国吧。”
“啊?”
自进屋起,陈一柴就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出去一趟经历了什么?”
阮绵将自己的衣服依次叠起来收进箱子里,闻声手不自在地搓了下衣角,“没什么。”
陈一柴:“怎么会突然想回去?”
阮绵:“我……”
她是一个不擅长面对面撒谎的人,临时也找不到借口,只能干巴巴地道:“学校要开学了。”
陈一柴:“我记得你之前说要攒学费的吧?攒够一个月才行。”
阮绵:“呃……攒半个月也可以了。”
陈一柴:“没满一个月得扣两天,算你13天的工资。”
阮绵:“……”
太抠门了。
阿班到底是怎么对他死心塌地的。
“机票阿班帮你订好了,来回都是算我的。”陈一柴用老头乐敲了敲自己的后背,“最近的班机是凌晨的,你现在反正也空着,干脆把第13天的工作做完。”
阮绵就是被扒皮老板剥削的打工人,敢怒不敢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信封。
普拉岛纸币面值比较大,很多普拉岛的老人还用不习惯支付宝,都是随身揣现金。陈一柴给的信封里装的是13天的工资,但阮绵接到手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这个厚度重量明显是一个月的,阮绵微微睁大眼,“柴叔你……”
“我换了面值小的,所以看起来比较厚。”陈一柴:“不要白感动。”
阮绵:“……”
陈一柴从门边探出脑袋,“走的时候也不用跟我说了,年纪大了见不得离别。”
阮绵:“哦。”
阮绵低头打开信封看了一眼,指尖顿住了。
下一瞬,陈一柴听到里面的人感动又恼怒道:“柴叔!你又骗我!”
全都是最大面值的钞票,是一个月的工资。
“以后有空再来陪我半个月吧。”乱糟糟的头发下,陈一柴两只眼睛笑得眯了起来,“阮绵,没有人说过你很好骗吗?”
非常好逗,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死心塌地。
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一味地付出,哪怕得不到对方的爱也无所畏惧,直到被伤得至深,都难以脱离出来。
阮绵愣怔了一瞬,细细思索发现似乎不止一个人说过这件事。尤其是杨韵雅,整天耳提面命地让他掂量着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倒数钱。
她垂下眸子,心想可是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被别人惦记上的东西了。
行李箱里的东西不多,拎过来的时候是这么多,走的时候除了在岛上淘到的一些纪念品、捡到的小贝壳、阿班塞给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陈一柴给他的厚厚信封。十二天明明不长,阮绵却觉得像在这里待了很久,久到让他以为自己忘记了一些想忘记的事情。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还想在这里待得久一点。夜里的风浪声质朴虔诚,抬头望去时,星星点缀在漆黑的夜空里,
三人一排仰躺在木板上,好像什么都不用想。
如果能这么简单地生活下去,倒也不错。
阮绵将收好的行李箱提前放到了阿班的小艇上,阿班正在打电话,音量压得很柔和,忙不迭地在道歉,但说了几句之后就被对面气得不行,平日里算是说的比较顺溜的中文都磕磕绊绊的,“是我们的错,我、我马上就补一份送过去,客人你别生气了。”
挂了电话后,阿班苦着脸对上了阮绵的视线,“上次的外卖送错了。”
阮绵:“哪次?”
阿班生平第一次被骂得这么厉害,蔫头耷脑地道:“就是前两天那个3021,我们送错房间了,应该送到3027房。”
阮绵一愣,忽然回忆起来当时单子被泡得不太清楚,勉强认了半天才理解成3021。
阮绵皱眉道:“怎么到今天才说?”
阿班不好意思地道:“前天也打电话了,但我给忘了。”
阮绵沉默了一瞬,看了眼还早的时间,从屋里提了一筐啤酒上去,“走吧,我跟你一起。”
一半也是他的责任,阿班这种一急话都说不利索的中文水平,别道歉不成反而被人骂得更厉害了。
本身今天就得先送一批自制啤酒到环岛酒店,送烧烤也是顺路。装着啤酒的快艇在海面上飞速冲锋,阮绵抱着啤酒小心翼翼的隔开瓶子之间的距离,让其不要硬碰硬撞碎。
开着小艇的阿班脸都是垮的,开一点回一下头,“……你真要走啊。”
“好好看路。”阮绵提醒他。
阿班:“不是说待满一个月才走吗?”
阮绵抿了抿唇,以防被可能随着池晏出现在岛上的人认出来,戴上了黑色的口罩,“事发突然。”
阿班“哦”了一声,想到刚认识没多久就要失去一个朋友,难过得很,“肯定是因为你下午看到的那个人。”
阮绵认真道:“拜托帮我保密。”
阿班撇了撇嘴,保证道:“你放心。”
阿班要是不保密这些,估计柴叔也不会那么轻易放他走,阮绵一想到有人会问他和池晏之间的关系始末就头疼,只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问他太多,让他一个人走就行。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杨韵雅看得很多狗血剧里面某一方闹了误会不想说清楚。
那是一种完全无力的感觉,说多了没有太大的用处,跟别人说了以后别人只会同情你,或者对你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并没有人会设身处地的从你的角度去思考事情。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阮绵的心里那般复杂的感情也极难向别人倾诉。
当时隔着电话的勇气是孤注一掷,却再也没有办法再来一回,连思池晏会发什么样的短信都不敢尝试。
池晏现在不知道在岛上的哪一处,可能是短途停留,也可能是长途出差,似乎在找自己。
阮绵不知道他找自己是要做什么,但池晏不喜欢自己点她是很清楚的,很多情况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