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有几秒,刑琅大脑内迟滞了一下,脑袋便撞上对方胸口。
简峋以前经常这么抱他,滚烫的体温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肢体粘稠得无法剥离。刑琅本应该很高兴的,此刻却半点笑不出,眼底漫上血丝。
“22.”
“21.”
“20.”
“——疯了吧你!!!!!!!!!!!”
刑琅疯狂挣扎起来,手掌扯着简峋的后背布料,像只长满了刺的刺猬。
可简峋的力气很大,任凭他怎么扑腾都钻不出去,反而被男人勒着腰绑得更紧。
电梯警报声“滴滴”响起,失重感攀爬而上,刑琅心脏漏跳一拍,情急之下用手捂住简峋脑袋——如果磕到脑袋,手就算碎了折了,简峋脑袋还有缓冲。
数字蹦得更快,从“20”掉到“16”可能只有一瞬,失重感急速加剧,刑琅满脑都是电梯急坠两人撞上电梯顶部、血色崩开的画面。
肋骨可能会折,脑袋也可能会震荡,这种事故只会走向伤亡结局,刑琅脑子里闪过无数的走马灯,只剩下浓浓的不舍……很不舍,他还没有和简峋好好过日子,还没有再次跟对方说“喜欢”。
他本来从会场赶过来就是为了见简峋一面,在楼下的花店看了半天,花都挑好了,写纸卡的时候忽然犹豫,怕惹得简峋心烦。他知道自己这趟来估计不会落得好脸色,在电梯间旁守株待兔,但一想到能跟简峋在电梯里待上一会儿,就挺开心的。
刑琅每次想到能见他,路上都是跑着去的,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去户大下课的必经路上蹲他。
……见到简峋后,他总是很开心的。
刑琅面颊埋进他的胸口,呼吸颤抖。
“——咔啦!”
电梯一晃。
刑琅往后栽倒,相拥的两人撞上电梯壁。耳侧听到一声清脆的闷响,接着,护住他背的左手蜷缩了一下,布料微微濡湿。
“咔啦——嗤嗤嗤嗤嗤!”
电梯被强制手段制动,一阵嘈杂的声响后刹停,头顶的光忽闪忽闪,映衬着惨白的面孔。
“……”
刑琅大脑一片空白,潜意识总觉电梯还在下坠,两条腿抖得不成样。抱着他的臂膀维持现状,察觉到他还在抖时,更为收紧。
两人心跳如擂鼓,鼻息急促惨烈。
对时间的判知变得模糊,分不清到底是过了一分钟还是三分钟……或者是五分钟。
“咳、咳!”刑琅赤红的眼睛缓慢地,失焦地瞄向楼层显示屏。
——显示屏上数字为“8”,电梯停在八楼。
“轰”的一声,刑琅心脏终于摔回原位,浑身脱力。
下一秒。
“头……头没撞到吧?”刑琅声音嘶哑,急切地撑起一丝气力,摸索着掌心护住的后脑。简峋力道陡然松下,双臂虚虚地保持着现状。
还好没有摸到伤口或出血,毕竟刚才自己的手也没被撞到。
刑琅脑袋动弹不得,反应过来被他反手护在怀里,气息滞了下。接着,他火气“嗖的”蹿起三尺高,“——简峋,你他妈的疯了吧!!!”
简峋没说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刑琅又气又急:“你有没有——”
“哗啦!”电梯门缝漏出一丝光亮,刺得刑琅眼睛疼痛。人声从外部钻进来,刑琅还没回过神,电梯门就被人弄开,外面的楼层正好卡了一半,露出半截墙壁黑灰的痕迹。
“简总!”
“简总……没事吧!”
“总经理……”
“——简总!!!!!”
一群人里属王寸嗓门最大,急得像只窜天猴,身后有人拽住他前冲的动作。安全人员身上绑着工具,撑住电梯门,俯身往下看,“还能动吗?”
刑琅脑袋嗡嗡的,对方声音很大,他一激灵抬起头。
简峋慢慢地松开手,靠上电梯壁。
安全员吊着绳子下行,架住刑琅的胳膊把他往上带,刑琅还没回过神就听到王寸的声音。
“——好多血!”王寸盯着他背后,忽然鬼叫一声:“谁受伤了,谁的血?”
刑琅:“我没受伤……”
话音刚落,刑琅僵硬地看向简峋。男人正靠坐在冰凉的电梯内壁,瘫软在地上的左手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浅麦色的惨不忍睹,外套已经被洇湿一个角。
刑琅冷汗唰得下来,脊背的布料湿润感忽然鲜明——他从未如此害怕看自己的后背。
刚才撞上电梯内壁时,男人的手伤口似乎被撕裂了,浓密的睫毛搭下,手指蜷着,早就没了气力。
“……”
所有人似乎都被血色弥漫的现场镇住,接着,人群嘈杂起来。
“把、把他弄上去!”刑琅双眼赤红,声音夹在潮起的声浪中,挣扎中被安全员强硬地拖拽上去,“——先把他弄上去啊!”
“简总!”
“别挤,别挤!”
“都会弄上来的,别吵了!别动,容易出事!”
他张着嘴想嘶吼些什么,却彻底被声浪淹没。剩下的安全员一拥而上,把简峋搀扶起来,在腰侧系安全绳吊上去,zoemax的员工围了两三层,刑琅直接被搀扶着弄出人堆。
缝隙里,他只能看到男人失去血色的脸和额头涔涔的冷汗,不知是痛的还是因为本来就不舒服,整个人很不对劲。
——简峋是个很能忍痛吃苦的人,除非受不了或没力气,否则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泄露丝毫不适的模样。
刑琅顾不上腿软脚软,猛地扑上去拨开人群。
这时,身后的人忽然架住他胳膊,把他往后拖。刑琅恼了,正要一拳揍上去,就听到他在耳侧道:“——刑总监,这里是zoemax!”
刑琅认出王寸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他低低地、咬牙切齿地道:“您和简总挤在专属电梯间已经很不对劲了,等被发现你是谁就麻烦了,还是趁其他人不注意赶快走吧!”
刑琅顿住。
“您还是离他远点吧,他每次碰到您都没好事!”王寸气急道:“监控我替你们解决,你不走别人会以为简总和vyach有什么私下交易……他现在在公司已经够难了!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这句话一出,刑琅被一盆冰水浇醒。
是啊……
这里是zoemax,除了王寸和简峋,基本没人有权限进这座电梯,等坐到楼顶总经理办公室,更是谈公司机密的地方。而这里莫名其妙出现了vyach的人,没有预约,还冒用zoemax的工牌,一看就有猫腻。
……到时候,简峋就算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王寸忍着火气,“走吧,快走吧,有消息我发给你。”
他显然已经怒极,连职业性的尊称都忘了用。刑琅脑袋陷入一片空白,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简峋被搀扶着送进这层的医务室。
男人垂着眼,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耷下的指尖沾满了血,虽然神色看不清楚但依然挺直着脊背。
=
大型企业基本都会有医务间进行紧急消毒、缝合、包扎,再严重就要去医院。
刑琅压根不想走,只能躲进地下车库,坐在自己车上。从他的角度看去,简峋的车就在视线范围,如果男人要去医院或者别的地方,他都能第一时间跟上。
可想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刑琅试图平心静气地在楼下等待,焦躁的情绪却不断地折磨他的神经,使他恨不得蹿到楼上去看简峋的情况。可考虑到两人的身份,出现必然又会引得别人怀疑。
刑琅又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刑家少爷身份,没法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也没办法多问上一句。
王寸还没发消息给他,刑琅电梯余惊未消,手心握住手机划开又关闭,脑内乱糟糟的。
……什么叫“他现在在公司已经够难了”,什么叫“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刑琅想不明白,但从王寸的语气中能感觉到绝不是在说假话。
难道简峋这五年在岱鸿云手里真过得很不顺心吗?公司处处有人刁难他吗?可岱鸿云不是都认他做儿子了吗,还能怎么伤害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路一转,刑琅滞住。
【“都不是一个妈,肯定要争。岂不是大少爷一派,二少一派……?”】
【——你不得好死!!!!!!!!!!!】
【“我要你身败名裂……丰辛要是倒了,我在地狱里等你!!!!!!!!!”】
【简峋!你不得好死!】
丰辛的事,安保系统的问题……集团大楼的安保人员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系统也会联网实时监控,电梯制动系统出现问题的概率不足十万分之一,可为什么在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出了问题,而且……简峋踢掉刀子的状态很熟练,显然不止一次受到过人身威胁。
刑琅之前没有细想,一细想冷汗都被吓出来,忽然惊觉简峋这五年过得绝对不简单,甚至比他想象中难太多。
刑琅事后想想是自己冲动了,如果按简峋的方式先贴墙壁屈膝,也不会导致他受伤。然而人在情急之下第一反应都很急,刑琅顾不上那么多,脑袋指挥着身体扑上去护住他。
——可即使这么难,简峋还是迅速地反过来保护他,用身体紧紧地包裹住他的身体。
刑琅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心脏火烧火燎的痛。他已经等了快两小时,简峋都没下来,这人是疯了吗,都这样还不回家休息?!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少爷再也坐不住,打开车门就要冲上去。
【“——刑总监,这里是zoemax!”】
下一秒,理智强行回炉,他咬着牙上车,一路往目的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