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狐狸的尾巴之前是蓬蓬的一根,此刻早就随着动作绷紧,直挺挺地贴着脊背。
男人的面庞近在咫尺,气息温热湿软,擦过刑琅的眉心和额角时。
刑琅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起来了——不是怕的,而是泛起愉悦的颤栗感。
自从两个人吵架后,简峋再也没有这样主动地拥抱他。刑琅觉得自己好像病得更严重了,对他产生了强烈的皮肤饥渴症,只要不触碰他就想得厉害,晚上一个人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
想要触碰,想要拥抱,想要被他用揉进骨血的力道紧拥。
刑琅心跳得很快,甚至越来越快,纤长的睫毛抬起,用偏棕的眸子偷瞄他。简峋神情淡淡的,右手揽住他的腰,熟练地带着他往洗手刑走。
这个距离很适合接吻。刑琅本身就比他矮七厘米,因为踩在他的脚上,身高差距又缩小了一点,只要故意扬起脸,就可以吻上他的嘴唇。
可刑琅的现在不受控地紧张起来,远不如刚才打开门时看到他的不要脸模样。或许是刚才一腔孤勇,现在被人一贴近他就想缩,心里的那个小人胆怯而消极。
“故意”是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刑琅试图屏住呼吸,呼吸却颤抖而急促,脸颊烧得滚烫。简峋唇色比下午好了很多,微微抿住,使得不至于碰上刑琅的鼻尖或上唇。
少爷的唇珠是饱满上翘的,衬着红唇白齿非常勾人,一副亟待采撷的模样。他垂眸的视角可以看到少爷细密的睫毛和偷偷抬起的湿润眸子,一下又一下地余光碰撞着,紧贴的心跳声也异常躁动。
咚。
咚、咚……
刑琅觉得是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了,所以破天荒臊得脸越来越烧,心里的小人在“故意亲上去”和“老实点”间来回拉扯,生怕简峋嫌他烦,也怕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这机会难得啊,不亲也太可惜了……简峋现在都已经退烧,估计也不会再让他那么接近。
刑琅一想到前阵子被人冷淡拒绝的模样,就知道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分手。简峋性格说一不二,做的决定基本不会反悔,如果真的决定不理一个人,就不会再跟他藕断丝连。
可……如果真的亲上去,刚缓和点的关系会不会变得更差,万一简峋一怒之下把他赶出门怎么办。
亲还是不亲,是个问题。刑琅心乱如麻,思绪在几秒内转换了十几次,视线疯狂瞄他。
简峋看起来神色平静,但也看不出情绪。
刑琅胡思乱想间脸蛋仰起了一点,湿润的触感从唇上袭来,漆黑的眸光撞上他的眼底,视线胶着。
“……”
下一秒,两人皆是一震,同时偏开了视线。
刑琅垂下眼,红色顺着耳根蔓延到脖颈,一张脸火烧火燎的。简峋抬正脸,目视着洗手刑的方向,眼底的神色看不清楚。
刑琅懊恼得不行,怀疑自己的唇珠刚才不小心蹭到了简峋的唇沟,又可能是蹭过了他的下唇,触感软软热热的,还有股熟悉的干净味道。
不等他再想许多,简峋已经停下步伐,打开了洗手刑的水。
“哗啦——”
刑琅愣住。
简峋扫了眼他的手,“冲一下。”
刑琅:“……”
刑琅“哦”了一声,反应过来他见刚才被锅把烫到了,所以第一时间把自己弄到洗手刑这边冲冷水。
少爷连忙卷起袖子,把手塞到水龙头下。脚还是踩在男人的脚上,腰肢被人手臂揽着,浅麦色的右手宽大有力,稳稳地兜住,极有安全感。
刑琅脸红红地冲着手,觉得自己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差点忘记简峋左手受伤了,哪来的第三只手帮自己洗手。
……真是惯坏了,不被人抓着洗就心里难受。
好在烫得不严重,冲了一会儿就不疼了,简峋看了看他抬起的手,确认这程度不用涂药膏。
刑琅:“没事的,那我给你……”
脚下温度顿失,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踩在空的拖鞋上。
简峋把鞋留给他,自己顺着干净的地板区域走出厨房,回玄关拿拖鞋。
刑琅:“……”
一瞬间,刑琅看着他干脆的背影心里泛起苦味,闷头把脚穿进鞋里。
——刑琅忽然想起,其实,他们以前也经常这样。
那个时候他们在吉民新村,房子是平房,还有小院子,一出门就是那条窄路,对面是山,这一排则是周兰、吴杨、方亚男、罗六、林婶子的家,刑琅经常随脚蹬着塑料拖鞋就冲出去串门,回来时沾了一鞋底的泥和灰,免不了把地板踩得乱七八糟。
简峋看到会拿起他的拖鞋去刷鞋底,院子里水管开得“嗤啦”直响,简峋拿着绿把白毛刷在那里仔细地清洗拖鞋底的灰,最后把鞋底朝上放台子上晾着。天气热,鞋底过一会儿就晒干了,若是现在穿只会踩得一地水痕,刑琅像个大爷翘着腿坐沙发上,看简峋在那里拖地,笑嘻嘻地耍赖皮。
【“我要去洗澡了,没鞋怎么办?”】
【“鞋底没干,等下。”】
【“我现在就洗,一身汗,难受死了,反正浴室里光脚也行,等洗完就干了嘛。”】
【“……”】
明知道他是在耍赖皮,简峋沉默片刻却放下拖把,任由少爷光脚踩上来,像只黏人狐狸抱上自己的腰。
然后简峋也会配合地抱住他的腰,在被毛狐狸一下又一下地热腾腾地偷亲着下巴、嘴角、脸颊时带着他的身体往那边挪。少爷会不断地轻踩他的脚,寻找着最舒服的座驾姿势,不费半点力气地被运到浴室门口。
等到浴室门口,他又不愿意下去了,非要说衣服没拿,要简峋把自己弄去卧室,最后嬉笑着被人咬住嘴唇,气喘吁吁地接了个火辣的吻。
回忆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忽然想起仿佛覆上了一层昏黄的膜,朦朦胧胧的,细想却又格外清楚。刑琅抿紧了唇,知道是自己这么久的心病导致不愿去回想那些细节……毕竟人欺骗自己久了,也就可以装作已经忘记。
可每次想起那些回忆,他一边心痛一边心跳加速,如同饮鸩止渴,被现实抽醒告诉他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了。
简书杉去世了,简峋现在是zoemax的总经理,他自己回到vyach做公关总监,简燕成了独立的设计师,一切都和过去不同了。
……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些贫穷但单纯、美好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
地板被蒸汽拖把拖得干干净净,刑琅局促不安地坐在厨房,看着粥炖开的热气扑出,拢得男人侧脸轮廓微微模糊。
事情和他想象的方向简直南辕北辙——原本是怕简峋生活不方便,所以亲自过来给他做粥、打扫卫生顺便帮忙擦身体,谁料最后变成了给简峋制造麻烦,害得简峋打扫卫生、做粥。
刑琅坐不住了,探头道:“好弄吗?要不我点外卖吧。”
简峋:“送过来太晚了。”
刑琅:“没事,加钱就行,我加个急。”
说着,他的肚子:“……咕噜。”
“……”
简峋掀开盖子的动作顿了下,猜到他还没吃饭。
刑琅“啪”地捂住脸,一只手捂着肚子,脸红目赤地坐回去。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补救,“……本来想给你带点饭菜的,但是下午看你脸色不好,怕你肠胃可能还不舒服,就想着给你……煮点粥。”
简峋:“嗯。”
刑琅:“……”
简峋只字未提刑琅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的问题,好像已经自动默认他出现在是意料之中。刑琅松了口气,心想既然给了自己密码,那不就是默认可以进来的吗——万一简峋又像昨天一样发烧了怎么办,到时候坐地上一整夜迟早要出事。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无数的预防针,给自己的行为圆了好几个版本的逻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简峋下一句。
半晌,他听到“滋滋”的声音,抬头看去。
炉子左边在做粥,简峋单手熟练地在右边用平底锅煎东西,喷香的味道拨动着刑琅味蕾,他口水都要下来。
简峋煎完了鸡蛋,又煎了饺子,从冰箱里取出几袋榨菜、豆角,分装进小碟子里,竟然摆了一桌。刑琅震惊地看着他,“这也太——丰盛了吧!”
简峋没说话,从橱柜里拿出调味料的盒子,放到他碗边。
刑琅:“????”
简峋盛好自己那份,坐到对面。
刑琅认出调味料里的是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简峋是示意他自己往小米粥里加糖。
——少爷以前住吉民新村时嘴也叼,委屈什么都不能委屈这张嘴。有时候晚上来不及做饭就一起和简书杉喝粥,别人喝粥就是单纯的喝粥,他喝粥则需要加乱七八糟的各种调味小菜,没有榨菜和豆角都活不下去。喝小米粥和紫米粥时,他一定要加大把的糖,才能确保吃进嘴里有味。
刑琅心一跳,但又说不上来的赧然。若简峋自己一个人做粥,绝对就是单纯地做一份粥,喝完解决晚饭,可他来了,那就是纯纯添乱。
煎饺皮煎得香脆均匀,煎饺旁边还有小碟装的辣椒调醋,鸡蛋是双面黄的,精细度仿若伺候皇帝用膳,一个步骤都没漏下。
刑琅看着简峋在对面吃寡粥,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个刚退烧的病患还要照顾大少爷,真要命。
刑琅:“其实……我喝粥就行了。”
简峋面色如常地刷着工作信息。
刑琅:“……”
刑琅犹豫了一秒,夹起煎蛋放到他碗里,忐忑不已,“你吃吧,是你需要补。”
简峋看着碗里的煎蛋,启唇,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刑琅:“……!”
刑琅心脏“嘭”地炸开,欢喜得不行,“那煎饺要不要尝尝?”
他纯粹借花献佛,但又很殷勤,简峋看着他把煎饺推到面前,睫毛垂下,指骨把煎饺推了回去,“不用。”
刑琅失落地道:“……哦。”
简峋:“你吃吧。”
刑琅夹起煎饺,脆皮酥酥的,咬下去一口回香,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还是猪肉白菜馅。辣椒和醋沾到了菜肉馅上,香中带辣,脆皮中和了肉的油气,又酸又辣又鲜,异常可口。
小米粥的甜味可以解腻,刑琅确实是肚子饿了,狼吞虎咽的一口粥一口饺子吃完,余光时不时瞄向简峋,发现他一口一口地把鸡蛋吃掉。
刑琅忽然很羡慕那个煎蛋,也想跟简峋一口又一口。
两个人各想各的,简峋看起来只是单纯地看工作。
刑琅觉得有必要解释下午的事,吃东西的速度慢下,“下午那是甘南霜。”
简峋没说话。
刑琅观察他的表情,试探道:“……也就是名义上的未婚妻,你知道的。其实我之前跟你解释过,我不喜欢她的,她也知道我也喜欢的人,我们两现在在计划着取消订婚。”他没说难取消的事,事情太复杂,先把简峋稳住再说。八壹中文網
简峋勺子舀起粥,神色平静。
他平静,刑琅就急了,“当时出国大二时碰见她的,之后才知道她是未婚妻,我不乐意也跟老头说了很多遍,更拒绝了她很多遍,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的……我真不喜欢她,我就喜欢你,我心里就你一个!”
刑琅噼里啪啦又解释了一连串,简峋眉毛都没抬一下,刑琅急得火烧屁股,见他起身马上道:“简哥!我喜欢你,我就爱你一个人,你可别生气啊!”
简峋把厨余垃圾倒掉,简单冲了下碗碟就放进洗碗机,刑琅从他后背看不出心情,毛狐狸脑袋直往他眼皮底下拱,“简哥,哎,简哥!”
简峋按下洗碗机开关,转身出厨房。
刑琅眼睛睁得圆圆的:“你干吗?你不会大晚上要出去吧!”
“洗澡。”简峋道。
刑琅:“……”
刑琅还以为他第一句是回应自己的解释,谁料就等来一句再正常不过的“洗澡”,登时一口气没上来,殷勤道:“洗……洗澡不方便吧,没事,我给你擦。”
简峋从冰箱里取出一个东西,绕着左手纱布绑了两圈。刑琅认出那是保鲜膜,错愕道:“你自己洗啊?”
简峋“嗯”了一声,转身进浴室。
刑琅:“!!!!!!”
他差点都忘了还能用保鲜膜防水水……可简峋五年前手受伤了,也没说自己洗啊,不是任由他帮忙擦身体吗?!
哦不对,那时候简峋喜欢他。
“……”
刑琅心里憋着一团火,烦躁地揉了把脑袋,狐狸毛被揉得乱蓬蓬的,垂头丧气的。
现在,简峋没那么喜欢他了。
=
简峋洗完澡出来,刑琅也早就用他家另一间浴室洗完了澡,还熟门熟路地穿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睡衣,一副死皮赖脸不走的模样。
简峋没阻拦,似乎知道阻拦没用。
刑琅每次铁了心黏着,拿榔头棒子都赶不走。他艰难地保持距离不让简峋反感,“这么晚我也回不去了,让我蹭住一晚。我保证不骚扰你,我睡……”
就三间卧室,刑琅心想一间是简书杉的,另一件估计是留给燕子的,“你手还没好,睡床方便,我睡沙发吧。”
简峋转身进卧室了。
刑琅:“……”
还,还真让他睡沙发啊?都不给个坡下驴的?????
少爷长这么大基本没睡过沙发,去别人家做客都是把主人踹下床,自己睡床。可为了追自己的心肝宝贝,刑琅硬着头皮睡上沙发,盖上毯子,摸了摸尺寸,怀疑自己今晚会睡滚下去。
夜渐渐深了。
刑琅眼睛瞪得像铜铃,简峋家花白的天花板映衬着他的脸色,比地里的小白菜还黄。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件事,却找不点半点入睡的状态,好像这沙发垫子下面放了颗豌豆,怎么睡都不舒服。
娇气的毛病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刑琅叹了口气,拿毯子把自己裹了两圈,盖住脑袋。
=
十分钟后,简峋眼帘掀开。
黑咕隆咚的环境里一只毛狐狸往床上钻,自带着毯子,宛如拖家带口。
简峋刚要说话,就听他“嘶嘶”地抽着气,“你家客厅地暖坏了,冷死我了,还是你屋里好。”
地暖的系统都是一个,按理说客厅坏了屋里也不会是好的。
简峋抿紧了唇。
刑琅已经一个翻身拱进里面,贴着他被子,像只大毛虫拱了拱去找最舒服的姿势,“我,我找找温度,还是你床单睡得舒服……”
他窸窸窣窣地摸了半天,终于安静下来。
简峋睁着眼,侧身背对着他,视线盯着掩住的门缝没动。
两分钟,身后的人果然又动了起来。
“我……我手冻麻了。”刑琅含含糊糊的,一只手直往被窝里摸,似乎在找着热源。
他那只手汗津津的,掌心滚烫,擦过简峋的后背,就像胡乱摸人的狐狸爪子。
简峋微微绷直身体,给他让出一点位置。
后面霎时寂静。
“……”
下一秒,简峋被子被人掀开一个脚,冰凉的脚丫子率先探了进来,刑琅直往人脊背上贴,像只磁铁“叭”的一下,就抱住了简峋的腰。
简峋眉头拧起,欲言又止地,随之闭上眼。
“我,我手真的冷,我腿也冷,你床单比沙发舒服多了……”刑琅脑袋贴着他的肩膀,气息滚烫,夹着几丝急促的喘息,可以想象他的脸在黑暗之中已经红得透透,“你那边床单更舒服一点,你借我暖暖……不对。”
他大着舌头,就像喝醉了一样,“你应该还热吧,我……我给你冰一下。”
“刑琅。”简峋终于出声。
刑琅一顿,接着更不管不顾地用腿缠着他,心跳得飞快,脸红脖子粗的。
简峋睫毛颤了下,眼睛睁开时耳朵热热的,声音很低很低。
“……穿上衣服,不要裸着。”
.
.
———————————————————————————————————————
臭流氓!又钻大姑娘被窝(x)!
刑琅:穿是不可能穿回去的(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