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小,床也很小,他们几乎是紧挨着彼此的距离,江宁突然觉得这场暴雨和路面塌陷来得好又来得妙。
黑暗中,江宁张大了眼瞪着天花板,隔壁房还传来小宝龇牙咧嘴的哭声和红芙蓉哄孩子的声音,然后声音逐渐细小,消失无踪,周围又归于了平静,只剩下屋外雨声和雷声互相交错有节奏的带动。
隔着轻薄的衣衫杜玦的身体依旧传来丝丝凉气,然而这股冷意很快就被江宁体内所散发出的热气驱散,清晰无比的心跳声在黑暗的寂静中仿佛宣告着彼此感情的宣泄。
“阿宁...”
这一次是杜玦先开口了。
他喊他阿宁。
这样的昵称是江宁第二次听到。
“杜玦。”江宁想了想,此时此景,杜大律师,死神大人,又或者是阿玦,他觉得任何一种称呼都无法代替他此时的心情。
江宁一直在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他觉得自己和杜玦之间无需刻意,那种顺其自然的感觉是他所没有体会过的平静安宁,虽然内心深处总希望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江宁深吸了口气。
突然,窸窸窣窣的沙沙声从四周传来,这种声音非常的奇怪,就好像是千万个爬行动物从扩散的四周包围而至,动静不大却能深入皮肤和心肺,脑子里顿时布满了嘈杂之音,江宁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哪个杀千刀的!
江宁第一反应是何洛又在变着法子吓唬他,黑暗中江宁虽看不清身侧的杜玦,可好歹明白有他在,何洛绝不会这般作死。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江宁想起身开头,杜玦微凉的手指轻轻按压住他的手臂,“别急,再等等。”
杜玦拿起了放在床头的符纸,黄色的符纸闪着微光,很快显示出了一行字。
【老板,楼下有动静,似乎往我们这边来了】
看来红芙蓉和何洛也发现了问题。
【静观其变】这是杜玦给出的回复。
窸窣之声似有千万只蚂蚁穿入耳膜,深入骨髓,江宁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了起来,好像真的有东西在身上爬似的,他整个人剧烈地抖动了下,声音还在楼下,却似乎已经传遍了他全身,
他眨了眨眼,黑暗中他不清四周的模样,但是听觉告诉他,那玩意已经瞬息之间爬到他们房门口了。江宁想出声呼唤杜玦,嗓子也嘶哑得厉害,努力了半天,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身体被一阵微凉覆盖,江宁徒然不觉得那么难受了,杜玦的双臂轻轻地环着他,隔着薄薄的衬衣,江宁感觉到紧贴自己后背的皮肤传来阵阵清凉之感。
“好些了吗?”
方才感觉到动静的瞬间,江宁的额头起了层细腻的汗水,此时喘了几口气,小声说:“好多了,门外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你坐着别动,我去下就回来。”
“别。”江宁伸手虚拉着他的手腕:“你别一个人去,你等我喘口气,我和你一起去,我好多了...”
符纸又闪烁了下。
【老板,小宝不见了】
杜玦翻身下床,他离开前紧握了下江宁的手,示意他冷静,无需着急。
门打开了,走廊里却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红芙蓉和何洛站在那里,她们手里拿着照明灯,充足的光线里是和刚才一样平静的走廊,什么都没有。光线照向了地板,并没有有任何东西爬过的痕迹。
红芙蓉说:“老板,不太对劲,我们刚睡下小宝就不见了,然后声音就出来了,小宝会不会...”
杜玦说:“别急,下楼去看看。”他回头:“阿宁,你先别出来。”言罢和她们下楼了。
江宁一个人在床上又顺了会儿气这才好受了些,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刚才的感觉,那种浑身上下爬满着细软的触感掠夺着他每一寸肌肤,随之潜入了皮肤之下深入骨髓,古怪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之中,整个人的精神都是失控的状态。
杜玦他们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江宁又再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总算顺过了气,他下床准备下楼去找杜玦。
门口依旧漆黑,宁静中带着潜伏的危险,这条走廊并不长,江宁记得不出十几步就是向下的楼梯了,可此时的他起码走了一分钟了却还在平面上。
眼前的黑暗中陡然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背靠着江宁一动未动。
“杜玦?”
黑暗里的人影又显现了几分,江宁的眼睛有些发疼,他揉了几下,四周虽然漆黑,可人影的轮廓似乎瞧得特别清晰。
那不是杜玦,而是一个女人的背影,身型修长纤细,穿的衣服是精致的刺绣旗袍。
眼前的景象一晃而过,四周再次陷入黑暗的时候,江宁脚下一空,他已经站在楼梯的边缘,要是他人没清醒过来,很有可能已经一脚踏空,不是半死就是残废。
江宁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扶着楼梯栏杆摸索着下了楼。
他双脚才着地,就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冰凉的气息刮挲着耳廓:“别动,这里有东西。”
江宁被杜玦搂在怀里,他屏息静听,刚才那窸簌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尤其清晰,江宁趴在墙上仔细一听,像是有无数只动物集体在墙上攀爬而上的声响,一想到这个,似乎浑身又痒了起来。
江宁压低了声音:“我在楼梯口看见一个女人。”
黑暗中杜玦琥珀色的双眸正看着他,温柔得像清澈的溪水。
“你没事吧。”
“没有,我差点踩空,她穿着旗袍,样子看不清楚。”
窸窣的声响瞬间消失了,整栋楼归于了平静。
红芙蓉打开了一楼的电灯,眼前光线骤然一亮,江宁眨了下眼,发现一楼也并无异样,不存在任何东西爬过的痕迹。
一楼总共只有三个房间,厨房和厕所都是他们可以去到的地方,唯独一闪紧紧关闭的房门是不允许入内的,而刚才墙壁内所发出声音就来自于这里。
门是锁上的。
江宁转身去厨房找了根铁索打算用来撬门,只见杜玦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门锁上,片刻,“咔擦”一声,打开了。
见状,江宁默默地收起了尴尬的铁索。
这是一间堆放了不少大小不一箱子的房间,除了入眼满满的箱子,并无他物。
红芙蓉用脚尖戳了下一个放在地上的箱子:“哎,那东西会不会是从箱子里爬出来的?”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杜玦说。
红芙蓉憋着嘴:“不要,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我岂不是就凉了。”
江宁好奇说:“你现在就是凉的啊!”
红芙蓉:“......”
何洛没和他们拌嘴,她随意走到了一个箱子边打开了它,里面只是瓷器。
红芙蓉觉得奇怪,又打开了旁边的盒子,他们一连打开了好几个,几乎都是瓷器和各种瓶罐,还有一些是江宁喊不上名字的器皿,看样式和材质倒像是收藏妥当的古董。
红芙蓉皱了下眉,好笑道:“不会都是些山寨玩意吧。”
“不是,这些都是古董,有些价值不菲。”杜玦说道。
江宁说:“所谓的大财主就是这样来的?”
他觉得很奇怪,虽说古镇保留了历史文明的原貌,但是这里的人大部分生活很清贫,却有一个靠着古董生意翻身的大财主,然而这个大财主衣着破旧,宁愿窝在古镇,思前想后这逻辑就是很神奇。
“你来的时候可有注意到院子里放着的东西?”
江宁点头,院子里是有一些盆盆罐罐,便问:“那些也是好东西?”
“不算好,但也不差,看样子是那老头子收来的。”
房间里突然传来砸东西的响声,何洛不知为何拿着榔头拼命地敲着一个铜盒的锁,“哐哐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屋外雷电交加,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略显的有些恐怖。
何洛平日里虽然常常四肢不全地吓唬他们几个,但是她模样清秀,甚至在江宁看来她安静站着的模样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青涩,可此时高举着榔头狠狠敲击锁链,她充血的眼睛瞪得几乎脱离眼眶,异常狰狞。
红芙蓉和何洛关系不错,此时也局促地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杜玦上前拽住了何洛的手腕,她看见杜玦眼神的瞬间,方才那股骇人的煞气顿时消散,她颤抖着双唇放下了手。
杜玦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幅卷起的画轴。
画中是一个女人在亭中的侧影,画的四周是零碎飞扬的柳叶,女人身穿红色旗袍的身影若隐若现在这幅黑白的水墨中,朦胧得并不真切,她微微扬起的发丝和柳叶纠缠在了一起。
这幅画的意境非常美。
江宁断然回头。
何洛的泪从眼眶中留下,起先只是点点泪珠,紧接着便是泪如泉涌,她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大声哭泣着,整个人向后一软,颓然地蹲在地上。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了。
连何洛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只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