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没有逮住他们口中最恐怖的恶灵,他意外发现了一个宝藏。
这个不过五六岁的男孩有着一双湛蓝漂亮的眼睛,在他面前这双眼睛复活了一个死去的女人。
男孩转身去了当地的庙宇,他虔诚地跪膝祈求苍天拯救这些无辜的人和自己,屋外战火连天,哀嚎连连,连庙宇也被战火轰炸得摇摇欲坠,这个男孩由始至终跪在神像面前祈求祷告。然而苍天并没有听到他真诚的祈求,庙宇的顶梁柱轰然倒塌,江宁急忙伸出了手,碎石的烟雾下是男孩瘦弱的身躯扛起了垮掉的梁柱,他毅力坚韧的眼神依旧紧紧向着神像祈求,他祈求苍天的怜悯和同情。
不管苍天有没有听到,死神1号是听到了。
“我是死神,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样一双举世罕见的复活之眼,江宁唯恐他如同自己一样被冥府所用,更害怕他被恶灵盯上。
男孩紧紧地抱着他,他只有一个要求。江宁答应他,不离不弃。
男孩被他带回了那个院子,江宁告诉他因为他的眼睛很漂亮,他不喜欢被人看到,所以不希望他轻易在别人眼前展现他漂亮的蓝眼睛,小孩子终究好骗,男孩笑着答应。
“玦”为有缺口的断玉,这双稀罕的复活之眼势必会成为他一生的障碍,如同美中不足的残缺,令人叹息,江宁为他取名杜玦,愿与他同享无尽的寿命,只希望无人发现他的秘密,愿阿玦一生安乐。
时光来又去,就像门前的柳树一样,杜玦也长大了,曾经那个倔强坚韧的男孩褪去了青涩和稚嫩,漂亮明亮的瞳仁显现出一种少见的浅色系,江宁恍然间想起那湛蓝的瞳孔,杜玦很听他话,他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他独特的眼睛。
唯独让江宁有些不爽的是杜玦长得比他还好看,每每和他穿梭于大街小巷,他总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保护他这么久,留在身边也挺赏心悦目的。
这孩子很黏他,只要江宁在,他就会很安心,数不清的岁月中,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看着四季流转,世代更替,唯一不变的只有杜玦。
无穷无尽的时光中,来来去去的过客后,只有这个倔强执拗得让他头疼,俊美漂亮得让他无言以对的少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他身边。
那天或许是杜玦唯一没有听他话的一次。
他在一个被过阴人固魂的少年前面复活了他母亲最喜爱的那盆花。诡异的过阴人姓叶,无数的光阴里叶姓过阴人的事迹江宁曾无数次听闻,而在和她的对话后,江宁不禁冒起了冷汗,作为几乎主宰生灵生死的死神,他第一次打了个寒颤。
其他死神口中最可怕的恶灵,江宁在往后的岁月中一直在找寻它的足迹。到处都有非自然的死亡和可怕的预兆灾难,似乎好不容稍微平息的人间又将再一次波涛汹涌。
江宁和杜玦回到了久违的深山小院,这是他们在外逗留时间最长的一次。这一次是江宁和恶灵的首次交锋。
让江宁诧异的是与其他恶灵鬼魅不同之处是他看见的是一个正常人类的模样,却透着浓重的煞气,扶腐烂中隐藏的死亡气息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而江宁的死神之眼在他面前并没有太大作用,那个恶灵发出了低沉的嘲笑,随即便消失了。
小院中已经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等他们了,江宁让杜玦去泡茶,他懒洋洋地坐在了大块的石头上,看着烈日高照,突然心生厌烦。
“有何贵干。”
“你受伤了?”谢必安大惊,他鼻腔嗅到了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哈哈。”范无救欠揍地一笑,他好奇地看着神色尚妥的江宁,说:“你竟然也会受伤,简直前所未闻,简直是冥府最大新闻了。”
“你主子给了我无限的寿命,可并没有承诺过我不死之躯,我受伤过重也会死的,也挺好冥府的烂摊子就留给你们了。”
范无救脸一沉,瘪嘴不说话。
“我无所谓,可是你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就无人照拂了,可惜了他这双举世罕见的眼睛。”
谢必安很满意看到江宁表情的变化,他站了起来,冷冷地沉声道:“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看。”
“不敢。”谢必安又说:“我白无常说到做到,眼睛的是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你大可冷静,我来找你只是想谈谈外面的情况。”
“棘手,解决不了,你行你上。”江宁复又坐回了石头上,心说今天的太阳怎么就这么刺眼。
“你看看他摆这臭脸给谁看!”范无救又暴躁了。
谢必安虚虚一笑,语气很平和:“解决不掉可不行。”
江宁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些年折损我多少部下吗?”
谢比安说:“二十五个。”
九十九位死神,已经死去了二十五位。
“如果连你也没有办法,恐怕大家都手足无措了。“谢必安并非恭维,而是说了句大实话,如果连歼灭一起生灵的死神之眼也毫无办法的话,按照恶灵蔓延的速度,很快就有大难来临了。
“这些年你也走过了不少地方,争神之战后人间可算作归于平静,你难道想再看见先前那般惨烈的悲剧?”
谢必安的话彷佛一把刀子不偏不倚刺中了江宁的心里。
“还有你那个宝贝。”范无救又补了一刀。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回去跟你们主子说不用再派说客过来废话了。”江宁冷冷哼了声:“你们也是巴不得将我这个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吧。”八壹中文網
谢必安哑然,他知道死神1号肯定不是傻子,却也没想到会把话说得这般直白。
“为了扩充冥府,我替你们收走了不少人的寿命,说出去也实在不像回事,虽说多数人是愿意跟着我的,可到底有违常理。”
这是冥府的痛处,被江宁一语道破。
“你们可以走了。”江宁向外一指:“别再来了。”
谢必安知道已经无需多说什么,江宁已经做好了打算,他和范无救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杜玦的声音响起。
“这么快走了?我茶才刚泡好,喝了再走吧。”
杜玦手里端着茶托,他非常有礼恭敬地呈在二位面前,范无救也是渴了,拿起就喝了一干二净,随之脸色红紫交错,大叫着跑出院子吐了个精光。
杜玦笑了好一会儿,看他们走远了,才转头说:“我在后山那块地种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草药,看我不整死他们。”
江宁笑笑不说话。
“他们来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当是我按时汇报任务。”
“我不相信,我刚才隐隐听到一些,我觉得不对劲。”
“阿玦,要是有天我不在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杜玦刚才还大笑的表情堪堪顿住,脸色阴沉,“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我不走,只是你看最近死伤不少,我人手不够用了。”江宁随手轻抚了下他额间的碎发:“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看我都养了你这么多年......”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哪怕是刀山火海万劫地狱,我都会毫不犹豫跟你去的。”
江宁轻抚他碎发的手一顿,露出个不自然的笑来:“傻瓜,没这么严重。”
“你刚才说最近伤亡严重,我想帮你,我可以代替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位置。”
“你是独一无二的,不能代替任何人。”江宁说:“101号,如何?”
“你不是说死神只有一百位吗?”
“所以你是最特别的第一百零一位,高兴吗?”江宁起身往屋里走去。
“你高兴我就高兴,你现在要把我加在那本名册上?”
“不加,你只要记得你答应我的就好。”
“我会一直记住的。”杜玦突然用力地拽过了江宁,在他脸颊落下了一个吻。
江宁起先有些诧异,随即用拇指轻点了下他的额间,“我希望你永远拥有对世间的怜悯和善良柔软的内心,但也要记住......”江宁将手覆在他紧实的胸膛上,他能感受到杜玦心脏有力的跳动。
“这份柔软和善良在必要之时必须武装凌厉的锋芒让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当一百位死神最终只剩下死神1号的时候,杜玦才恍然明白江宁的用意。
他跌跌撞撞赶到冥府的时候,只看见一红一黑两道影子相互博弈互相制服,最终红黑尽散,他看见江宁躺在冰冷的土壤之上。
江宁周身散发着红黑交错的雾气正缓缓飘向空中,而他身下隐约可见一个缓慢流动的大圆圈,其中有六种颜色不停地晃动,摇摇欲坠。
六道轮回,他会去哪一道?
杜玦明白了什么,他紧咬着牙:“你说过不会离我而去的。”
江宁勉强一笑,原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见,不想这孩子还是找到了这里,也好,最后的时候能再见一面倒也不枉自己带着他这么多年。
“院子里的柳树是棵神树,别看这数目做的匕首,锋利得很。”
江宁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双眼,喷薄而出的鲜红血液竟染红了他深黑色的长袍。
“我能看见每个人的寿命,那是人之将死的悲哀和无力,这双眼睛我早就不想要了。”此刻的江宁什么都看不见,茫茫的黑暗中却只记得杜玦漂亮不羁得脸。
“我现在把这双眼睛给你,你不会看见别人的寿命,我不想你也像我这般痛苦,我的眼睛可以掩盖你的复活之眼,你听清楚了,你的复活之眼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过阴人对他说过。
眼睛换眼睛。
这样他的复活之眼就无法再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