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升擢九省统制、令兵部尚书衔,圣谕令其择日出京,代天巡视九边诸镇。
论品级官爵,他如今已经是除了京中几位老帅外,武将第一人。再进一步便是封侯拜相,入阁辅政。
一时间,京中各家无论内里如何看待,皆纷纷派人前往王府恭贺拜访。
按说圣谕一下,王子腾定然欢喜。可惜与他同时升擢官爵的还有荣国府贾赦,更让他大惊失色的是皇帝亲政视事的圣谕,使得向来冷静的王子腾一夜未眠。
京城局势大变,王子腾在听到贾赦提督京营四卫兵马后,第一反应便是老圣人在防备他。
这种防备令王子腾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原本还想在拖延几日出京的王子腾第一时间就向宫里递了折子,打算入宫觐见,试图从老圣人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可惜此时的太上皇已经悄悄出宫,由暗卫护着去了大时雍坊闲逛去了。
贾琮拿着一串糖葫芦舔得正欢,今日来府上递拜帖的人家已经远超以往荣国府的姻亲故旧。
虽说二哥贾琏不在,可府中之事现在多由老爹亲自处理,黛玉又要跟两位典史学习礼仪,他便跟林夫子请了假,打算趁着今日有空暇,去外面玩耍玩耍。
宁荣后街有一条还算繁华的街市,舔着糖葫芦的贾琮突然被一只大手拎着后脖颈提溜起来。
“嘿,小胖子,不好好在家读书习武,怎么跑出来玩了?”
这熟悉的声音……
被提溜到老员外跟前的贾琮将另一串糖葫芦递上,露出两颗小虎牙:“太爷,您尝尝?”
……
一老一少从大时雍坊出来后,马车吱呀吱呀的往南城走去。
贾琮乖巧的给太上皇捶腿捏肩,刘济眯着眼睛假寐。
“你这猴子,在南边怎么敢假传我的旨意,绑了淮安知府和王子胜他们?放别人家,你就是长八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吴王刘忱已经完完整整的写了密奏送来了京城,刘济看完密奏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江南乱,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当年为了筹集北征的粮草,给了江南商贾太多的宽容,昭武末年就已经有了尾大不掉之势。
等自己禅位之后,为平衡朝堂,又扶持老十四和老大家的庶子,现在看来,自己错的有些离谱啊!
不对,朕没有错,朕如此英明神武,怎么会有错呢?
错的只能是自己那几个不忠不孝不争气的儿孙,朕还没死,还没有赐予,就敢乱伸手,合该被砍掉。
贾琮可不知道刘济的心里在想什么,听到太上皇说起了假传圣旨之事,瘪了瘪嘴应道:“怎么能说是假传圣旨呢?是您让我去江南胡闹……去江南杀不臣的,杀一個也是杀,多砍几个不忠于您的乱臣贼子,没什么区别吧。”
“咚!”
刘济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贾琮立马抱头躲在了马车角落。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脑瓜子我就真被打傻了!”
“你还知道自己傻?”
刘济没好气的说道:“做事跟你那混账爹一样,也不顾忌影响。回京后都不知道跟朕说一声,连道圣旨都不补。江南的官员的弹劾奏章都快把通政司给淹了,要不是吴王给你找补,今日的大朝会信不信就会有人弹劾你假传圣旨之罪?”
贾琮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哎,我就说嘛,有什么事给忘了!”
他狗腿的挪到刘济跟前,一边捶腿一边恭维起来:“这不是想着有您宠着我嘛,这天下都是圣人老爷的,您不发话,谁能拿我怎样?”
刘济白了贾琮一眼,这猴子脸皮厚,不过说的话倒也合他的心意。
这天下不就是他的吗?他不说话,谁敢拿自己宠着的小胖子怎样?
不过宠归宠,该教训还得教训。
“你以为这天下真是朕一个人说了算?如果那样的话,江南就不会这么乱了。”
刘济伸手轻轻敲了敲贾琮的脑瓜子,表情严肃。他沉声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总之一句话,若想活得长久,你就必须做到让人抓不住你的把柄。例如淮安之事,再如你家的那摊子破事……”
嗯?
前面他能听懂,怎么又说起了荣国府?
只听刘济说道:“知道这两日京城中关于你的传言吗?”
贾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旁的戴权解释道:“御猫贾琮,不孝不义……”
原来有人掐头去尾,把荣禧堂中的冲突歪曲后传了出去。这场冲突中,贾母哀求大房父子想办法去救贾宝玉,而贾赦贾琮成了不遵母命,不敬祖母,不孝不慈不仁不义的大反派。
具体的传言内容戴权也没有多说,可贾琮这个经历过前世网络信息轰炸的人,怎么可能想象不到。
“明白了吗?”
又是拨浪鼓似的摇头,刘济没好气的在贾琮脑瓜子上再敲一下:“蠢成你这样,离了朕怎么活?”
贾琮立马换了个姿势,跪在马车车厢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愿圣人老爷万寿无疆,好护着我逍遥一世!”
“你这猢狲,这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的万寿无疆?”
刘济哈哈大笑,随后拍了拍小胖子的脑袋瓜,正色道:“起来坐好……流言杀人不见血,世人皆要受声名所累。就算朕能护你一时,可你若是背上不孝不义之名,你的将来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你的祖母史氏,前些年也算是官眷中的佼佼者。可自打你祖父去后,便犯起了浑。如今更是愚不可及,满心只想着她的小儿子与她那含玉而生的乖孙。小胖子,你要学学你的父亲,愚孝虽然不好,可当世人皆知你父愚孝时,传他不孝,是个人都会分辨出真假来。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好!”
贾琮恍然大悟,脱口而出说了一句:“我懂了,圣人老爷的意思是让我学我爹,做一个愚孝的人!”
啪!
这孩子怎么这么蠢!
刘济放弃了!
他扶额说道:“就算是吧。反正今后说话办事注意些,莫让别人捏住了你的把柄。至少面对你祖母时,放恭敬些。不孝乃十恶不赦之罪,有时候便是朕也不能太过偏颇于你。”
贾琮点了点头,刘济搓着小胖子的脑袋瓜,陷入沉思不在说话。
马车的车轮悠悠转动,贾琮的思绪却转动的比车轮还快。
他猜不出老圣人到底是真的在告诫还是在试探,这个时候装傻是最好的应对。
贾琮怎么会傻到说出假装孝顺这个最佳答案,对亲祖母不孝的人,会是忠心的臣子吗?
吁!
嘎吱之声,马车缓缓停下。
宜北坊与正南坊的交界之地,有一处奢华的园林。
梁园门外,刘济负手而立,贾琮便成了老爷子的乖孙,乖巧的陪侍在侧。
管家戴权将一锭银子塞给门子后,三人以及两名护卫结伴入内,顺着连廊直入其中,来到了一处正举办诗会的亭台外。
“太爷,您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贾琮疑惑的打量着四周,诗会有什么?不外乎写写酸诗相互恭维,想办法把名声打出去,提高一下自己的声望。
只见刘济朝着一个方面努努嘴:“呐,你不是要替朕教训不争气的狗东西吗?那边,去揍他一顿!”
嘶!
贾琮的眼力极好,一眼就看清了楼阁中与人欢饮的人——忠信王刘忭!
他幽怨的看向刘济:“太爷,我这小胳膊小腿,又没带家伙带帮手,打不过啊!”
“那我不管,你自己夸下的海口,自己想办法。”
刘济挤了挤眼睛,呵呵一笑将自己隐入戴权找好的位置。跟贾琮摆手道:“去吧,今日这算是朕对你的考验,狠狠揍老十四一顿,成了朕重重有赏,不成宫门前光着屁股挨板子。你选一样!”
干了!
贾琮摸了摸腰间唯一的武器,将弹弓拿了出来,晃了晃说:“那我真去打了,太爷您可别怪我打了您的宝贝儿子。”
“去吧,别打死就好!”
嘶!
贾琮牙花子一疼,看来刘忭这狗东西把老爷子气的不轻啊。
不过刘忭来此地,肯定是带了不少护卫的。而且这厮长相阴柔是阴柔,却也是身怀武艺之人。
想要揍刘忭一顿,面对忠信王府的护卫,光凭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还真难以招架。
不过嘛,贾琮可以肯定一点,自己五十步以内定有荣国府的亲卫。只不过因为御前侍卫的关系,不敢靠太近而已。
既然如此,那不妨冒险一试。反正出了事有老圣人顶着,再次还有老爹扛着,怕什么?
做事要做到师出有名,贾琮顺着楼阁木梯来到了二楼边缘,正巧听到刘忭与这群酸儒书生吟诗作赋。
“剪碎鹅毛空中舞,山南山北不见土。琉璃碧瓦变成银,面糊糊了顺天府。”
刘忭可不是什么才高八斗之士,又自负到不愿拿门客诗作作弊。自觉诗词极佳,在众人提议畅想雪景写吟雪诗词时,竟然绞尽脑汁写了这出七言“绝”句。
在座大半是溜须拍马之徒,哪怕这只是一首毫无诗意的打油诗,却依旧拍手叫好。
甚至有人恭维此诗诗成镇国,快要把刘忭捧成当代诗圣了。
却料正当刘忭洋洋自得之时,吹捧声的间歇传来一阵呕吐之声。
楼阁中瞬间鸦雀无声,众人寻声看去,却见一名身着锦衣的小胖子正趴在栏杆处不住的呕吐,不时还看一眼坐在首座上的刘忭,小胖手还在鼻子处扇了扇。
“贾琮!”
“王爷,别怪我打搅你的雅兴,实在是这儿有太多人在放屁,臭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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