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封妃,贾家可以说是阖族欢庆。
前院觥筹交错,荣禧堂的气氛却如冬寒蚀骨。整个屋子都是鸦雀无声,赴宴的官眷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面带寒霜的李太妃。
贾赦的这个小儿子如此强势,这是要当着满城武勋贵戚的面,打义忠亲王府的脸?
“打狗也要看主人,贾家这是不把义忠王府放在眼里了?”
李太妃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茶盏中剩余的茶水与瓷器的碎片四溅,甚至溅到了贾琮的靴子上。
贾琮都懒得搭理这個疯女人了,回头温声询问:“林姐姐,这老妖婆是否触犯了国朝律法?”
“奴辱贵戚勋亲,轻者施以笞刑,重者以奴欺主之罪,流三千里或死罪论处。”
黛玉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满屋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特别是最后那三个字说出口后,原本嚣张的老嬷嬷立马就打了一个寒颤。
李太妃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奴仆的恐惧,眉头紧皱,尖厉的呵斥道:“果真是放肆至极,贾琮,莫忘了你家的身份。李嬷嬷乃本妃的乳母,岂是尔等可欺之人?”
“我家什么身份?太妃娘娘今日出门没带眼睛不成?大门口悬挂的御赐匾额上五个金灿灿的大字你看不见?”
贾琮毫无犹豫的怼了回去,鄙夷的应道:“她是什么身份我管不着,容我再提醒太妃娘娘一句,这老刁妇今日辱及我贾家与林家,必须严惩!”
啪!
李太妃被贾琮脸上的鄙夷之色给彻底激怒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然起身,厉声斥道:“尔敢!”
“太妃娘娘大可试试我敢不敢!”
此时的贾琮抬起右手,遥指李嬷嬷,冷冷说道:“今日不管谁来,这老刁妇都必须严惩不贷!”
“小小稚童也敢放肆!”
李太妃闻言勃然大怒,一甩袖子转身看向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的贾母。
“荣国夫人,这荣国府到底是谁当家?贾家的教养便是如此的吗?让一介稚童如此放肆,贾家的规矩呢?”
贾母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与无奈,幽幽反问:“方才太妃娘娘的奶嬷嬷辱我贾家时,太妃娘娘为何没有出声?”
“你……”
李太妃也没想到贾母会在此时强硬起来,驳了她的面子。
正要说几句斥责之语,却听贾母继续说道:“昔年老婆子去东宫做客,张娘娘都未曾如此扫过老婆子的颜面,今日李娘娘倒好,一再辱我家门,还真是人走茶凉啊,先荣国当年为何不直接把我这老婆子带走,省得留在人世间碍了别人的眼!”
嘶!
满屋子的人都不禁捂嘴惊呼,这荣国府的老太太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连那位都敢提起。
更别说还拿贾代善来敲打李太妃,这是打算跟义忠亲王府直接杠上?
张娘娘何人?先太子正妃、陛下追封的孝康敬太妃。
当年贾母是东宫常客,先太子正妃张氏都要出宫门迎接的贵客,这几年贾家式微,竟然被一个妾室出身的疯女人如此欺辱……
老太太心中本就积压了不知多少怒火,如今终于借着今日已经明显无法调和的冲突爆发了!
只见老太太缓缓起身,颤颤巍巍的向李太妃屈膝拜下:“太妃娘娘乃国朝亲王之母,老婆子不过臣妇尔,您气不顺骂我无妨。不过宁荣贾家、姑苏林家皆是世代忠良,为国捐躯者灵位摆满了宗祠,还请太妃娘娘口下留情,给忠良之家留下一分颜面来……”
渐渐的,贾母老泪纵横,长叹道:“若不然,老婆子死后有何颜面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有何颜面去见我那可怜的女儿……”
随着贾母屈膝拜下,李太妃心中一慌,下意识便起身躲在一旁,避开了老太太的拜礼。
她慌乱之下都忘记了去扶起贾母,只是无措的说道:“老夫人这是做什么?是打算往本妃身上泼脏水不成?”
虽说李太妃因为出身关系,少了些政治上的敏感,可她怎么说也是在宫中厮杀出来登上一府之主的人,哪里看不出老太太这是在故意往自己头上扣帽子。
但凡荣国府的事儿传到龙首宫去,明日慈宁宫的曹太后就会下懿旨惩戒自己。
贾代善的遗孀被自己的儿媳当众欺负,太上皇会怎么想?
这是在打贾家的脸吗?不,这是在打朕的脸!
别看太上皇刘济对贾母的感官越来越差,可那不代表老爷子会任由他人去欺负好兄弟的遗孀。
贾赦被老太太以孝道压制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派了戴权暗中警告了一次,连份申饬的旨意都没有,这就是为了维护贾代善的颜面。
朕都忍着不满没有呵斥过一句,你李氏就这么厉害,敢拿朕兄弟的遗孀作伐?
北静郡王府的范太妃已经意识到不妥了,连忙出面想要说合几句。
可她刚想起身扶起贾母,却见贾母缓缓软倒在地……
天爷爷,完了!
荣禧堂顿时慌成一团,王熙凤与贾琮对视一眼,眨巴了一下眼睛皆是偷偷一笑。
不管前面老太太的做法有多么荒唐,但这一晕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哎呦,老祖宗……”
王熙凤立马扑了过去,邢夫人与黛玉也在贾琮的提醒下围了上去,众人合力将晕厥的老太太抬上了软塌。
王夫人嘴中嘀咕了几句,四周的人目光皆汇聚软塌之上,唯有王子腾的夫人董氏悄悄跟其耳语几句,便见王夫人惊讶的抬头,小声问了一句:“嫂嫂说的是真的?元姐儿是因为哥哥才封了……”
“嘘,此事乃是机密之事,待你处理好了家事,再来家里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董氏悄悄拉了拉范太妃的衣袖,三人悄悄退到外间,短暂的交谈几句后,便因匆匆走出荣禧堂的贾琮停下了讨论。
贾琮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三人,敷衍的拱拱手后就连忙去了前厅报信。
虽是知道老太太是装病,可做戏做全套,贾琮还是请了贾政亲自去太医院请太医,并且小声与贾敬说了几句内情。
最后贾琮鄙夷的问道:“刘烨也算个聪明人,他母亲可真是蠢的出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当着满京城的诰命再三刁难咱们家,甚至对老太太也是极尽挖苦。她是真疯了不成?”
“曾经高高在上的荣国夫人,东宫座上宾,如今却要奉承于她,当年自以为受过的屈辱,自然要好好找机会宣泄一下。”
贾敬的眼中也是充满的鄙夷之色,对于李氏的观感,明显差到了极致。
只听贾敬冷冷一笑:“咱们家沉寂数年,老太太看不清形势,妄想通过当年东宫旧谊攀上义忠亲王府的关系,却忘了人家李氏恨不得咱家死绝。不过今日这一晕倒是帮了咱们爷俩……琮哥儿,尽情的去闹,出了事自有我来顶着!”
……
老太太晕厥,原本热热闹闹的封妃宴刹那间变得有些难堪。
前来荣国府贺喜的人皆已听闻此事,荣禧堂的内情逐渐传开,看向刘烨的眼神就微妙起来了。
都知道义忠亲王府的李太妃不懂人情世故,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宁荣两府沉寂数年之久,满京城的人家都在打贾家的主意,可不管暗中如何,明面上都会把老太太供的高高的,生怕折了老太太的颜面在龙首宫落下不好来。
啧啧啧,这位李太妃还真是蠢的可怜,荣国夫人被气的晕厥,这事儿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风波来呢。
刘烨脸色晦暗,握在手中的酒杯都好像在嘎吱嘎吱作响。他招手叫来心腹小厮,在其耳边小声嘱咐道:“你去跟母妃说,咱们现在就回去,让她莫要与贾家的人再做无谓的纠缠!”
小厮刚刚离开,水溶就到了。
他将刘烨拉到僻静之处,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不满的问道:“殿下来时没有叮嘱过娘娘吗?当下咱们需要的是挑起荣国府两房之争,好借贾政的手,将贾家在京营和西北的人脉弄到手。怎可在此时与荣国夫人起争执?”
见水溶面色不虞,刘烨也是压制着心中的恼火,抱拳致歉:“水兄,此事是我的疏忽,没想到母妃对当年所受之屈辱记恨至今。当年我与母妃的情况水兄也清楚,唉……”
虽说水溶抱怨李太妃的愚蠢行为,可当年刘烨与其母在东宫是什么情形他也知道。
况且义忠亲王府对他的计划来说,有着很重要的作用,还不到抛弃刘烨的时候。
水溶无奈一笑,回礼道:“是我急躁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好在贾政的夫人已经上钩,此事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等避开这风波后,让我母妃与王子腾的夫人做东,请这位贤妃娘娘的母亲赴宴一叙!”
……
太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贾母本就是装的,收了贾家银子的太医心领神会,开了几副汤药便离开了荣国府。
李太妃这会也从愤怒中清醒,得知贾母无大碍后长舒了一口气。
她拂袖转身,打算去与儿子汇合,准备告辞离开。却在荣禧堂外碰到了腰挂雁翎刀,带着几名健硕仆妇的贾琮。
“太妃娘娘似乎忘了我的话,今日这老刁妇必须受到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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