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以武,治国以文。
实际上宁荣贾家在贾代化、贾代善那一辈,就已经开始了布局。
先是让有读书天分的贾敬科举入仕,紧接着将荣国府嫡女,当年京中第一贵女的贾敏嫁给了探花郎、姑苏名门林如海。
老太爷为了让贾家两条腿走路,更是放低了身段求到了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门前,为贾珠求娶了李守中的嫡长女李纨。
贾珠惊才艳艳,少年才子之名响彻京畿,可惜天妒英才,贾兰出生不久后,贾珠便一病不起……
在贾珠病逝时,哭得最凶的有两个人,一人是妻子李纨,另一个就是自囚在家的赦大老爷。
为何?因为贾珠是当时唯一有希望重整贾家的人。
说来也是巧合,贾珠病逝不久,贾敏也一病不起。不等贾赦反应过来,扬州就送来了报丧之信。
那会的荣国府如同陷入了迷一般的泥沼,死活挣脱不及。
当最后的希望破碎时,赦大老爷的心便死了。从此赦大老爷放浪形骸,不是玩女人就是在玩女人的路上,直到贾琮突然转性,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琮哥儿,这样真的可以吗?”
李纨的担忧是有原因的,贾珠病逝后,赦大老爷曾做主去了李家,想让李纨孝期过后再嫁。
当初不但老太太与王夫人极其反对,令赦大老爷没想到的是,李守中差点没拿扫把将其赶出门去。
李守中更是写了一封信给李纨,令其紧守门户,不得再做他想。自此李家甚少登门探望,两家的关系似乎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境地。
说是姻亲,关系甚至不如别家亲近。
李纨已经有三年没见父亲了,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看到面前这位可怜可悲的小妇人,贾琮暗骂这该死的世道与吃人的礼教。
他拍了拍侄子的脑瓜,脸上挂上笑容:“大嫂嫂放心,这事儿我与伯父提过,他也想念外孙,哪里会不同意。二叔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兰哥儿若是能考个状元郎,那便是光宗耀祖了!”
……
一夜风雨冬寒至,闲适的几天匆匆而过,明日便是元春省亲的日子,赦大老爷都扔下了京营的军务,告假在家准备迎驾。
自十月初三,宫中就已经派了不少宫娥内侍常驻省亲别院,礼部的官员不停穿梭在别院与两府之间,焦躁的样子让贾琮看了十分的好笑。
“琮哥儿,你在看什么?”
宝玉今日终于从政老爷的书房逃了出来,跑到荣国府的侧门外透透气。
侧门外是一条小巷子,东边就是宁国府的会芳园。会芳园的一半被划入了省亲园子,贾琮正坐在侧门外的石阶上晒太阳。
宝玉顺着贾琮的目光看去,两名青袍的礼部官员正指挥着宫娥与内侍来来回回演练着省亲的仪式。
面红耳赤的官员貌似很焦虑,不停地大声呵斥出错的宫人。
贾琮笑了笑说道:“我在学习!”
“学习?”
噗噗……
小厮茗烟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石阶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宝玉挨着贾琮坐了下来。
他疑惑的问道:“学习什么?”
“你来晚了,方才太常寺预备的宫廷舞很好看。礼部预备的这些流程就很无聊!”
好看的小姐姐跳舞,可比礼部制定的繁琐礼仪有趣多了,贾琮很想去大喊一声,将那群跳舞的宫娥重新招回来。
不说还好,一听方才有优美的宫廷舞,宝玉顿时感觉错失了一个亿。
幽怨的看着贾琮,长叹短嘘了好一阵。
这时宁国府的侧门打开,一道倩影出现在暖阳下,宝玉立刻站了起来,大脸盘子满是笑容。
“可……蓉哥媳妇!”
这颜狗,真是让人又好笑又好气,方才差点将人乳名当众喊出来。
贾琮也站起身来,不过他可没像宝玉那样跑过去,只是静静站在门前候着。
秦可卿不是一个人过来,身旁还有一个俊秀稍显阴柔的少年。
“三叔,这是妾身兄弟钟哥儿,老祖宗前日说寻机会带去荣禧堂让她老人家见见。”
秦钟倒也守礼,跟随秦可卿作揖拜见:“秦钟拜见三叔……”
“起来起来,都是一家人,何须客套。”
贾琮也没有因为原著上的描述对秦钟有什么歧视,人家这会表现得可比宝玉强太多了,腼腆而又恪守礼节,不像宝玉……
这颜狗又痴痴的看着人家,估计心里还在想着,这么漂亮的人儿,一定是男孩纸吧!
“宝二哥,还不赶紧去荣禧堂给老太太通报一声。”
贾琮提醒了一句,这厮竟然烦躁的摆了摆手:“哎呀,都是一家人,还通报什么,我这就带钟哥儿过去……”
“三叔说的是,还得麻烦宝二叔先去说一声的好,钟哥儿已经十一岁了,总要避讳些。”
秦可卿温柔的劝说果然要比贾琮的提醒有用,宝玉压制着心底的烦躁,终于一步一回头的往府里走去。
贾琮都能听到他的嘀咕声,不外乎烦人的规矩云云。
府里的姑娘们经常在荣禧堂中玩耍,秦钟都十一二岁,又是外男,这该死的礼教吃人,可该避讳还是不得不避讳。
贾琮扶额叹道:“嗐,宝二哥的性子真是让人……”
“宝二叔不一直如此吗?妾身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过的松快些。”
秦可卿真是一朵解语花,任何时候都能将尴尬驱散于无形当中。
贾琮撇过了方才的尴尬,一边带着两人往里走,一边闲扯着家常。
之前秦可卿想让秦钟来贾家族学读书,贾琮亲自去找了敬大老爷,得了准许。秦家已经准备了拜师礼,打算省亲后便将秦钟送来。
经常几句简单的交谈,贾琮已经大致摸清了秦钟的性格。
这是一个内秀之人,秦业对其管教甚是严苛,估计是严得过头了,让他有些畏缩。
这根本不就像个男孩子,太内向了,跟个小姑娘一样,怪不得……
唉,有些话这会没办法说,得找个时间跟秦可卿好好唠唠。
三人抵达荣禧堂时,宝玉已经候在院门外等了许久了。
“快快,我都等了好久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秦钟,贾琮不得不轻咳了两声,可惜宝玉充耳不闻,拉着红了脸的秦钟就走了进去。
贾琮也好,秦可卿也罢,俱是无奈一笑。
正要进去时,却见自己身边几乎隐身的小丫鬟如意跑了过来,说是有贵人在前院等他。
两人告别之后,贾琮来到前院,找他的贵人竟然是四皇子刘弘。
“我来你这避避……”
刘弘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小公主刘淳。
小丫头才三岁大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贾琮,这个人好眼熟……
她向贾琮伸出了双手,倒是让刘弘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小妹妹打生下时就是失去了母亲,平日里除了他这个四哥,就是五弟去逗她,都会躲起来。
刘弘试探性的将怀里的妹妹放在地上,便见刘淳缓缓往贾琮跟前走去。
当贾琮俯身将其抱起时,刘淳就靠在了贾琮的怀里。
“奇了,淳儿平日里连小五都不怎么搭理!”
贾琮也是哭笑不得,自家小妹妹惜春也跟自己亲近,难道他是天生的招妹体质?
“四哥这是……怎么把淳儿公主也带出来了?”
听到贾琮问起,刘弘苦笑回道:“别提了,父皇跟皇祖父正闹别扭,我帮谁都不好,所幸就来你这躲躲。至于淳儿,贤母妃忙着准备明日省亲,杨母妃又忙着宫里的事,一大早就从翊坤宫送我那了。”
小公主是个可怜人,平日里多在皇贵妃宫中,杨氏有事时就会送到凤藻宫,至于其他妃嫔,杨氏也不放心。
贾琮将小公主举了举高高,可怜的孩子还没惜春重,皇家贵女哪里贵了?
“四哥,走,咱们去我院里玩。”
前院经常有人来,人多眼杂的,不如自己的小院舒坦。
“陛下又为了什么跟圣人老爷闹起了别扭?”
刘弘跟着贾琮往小院走去,路上四下打量荣国府的精致,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贾琮闲扯淡。
他撇了撇嘴:“说来好笑,这一次其实是皇祖父犯了倔,过些日子不是要去铁网山围猎嘛,皇祖父非要跟着过去。”
哈?老爷子到现在都还行动不便,跑去干嘛?
贾琮目瞪口呆,琢磨了一下哑然失笑:“倒也正常,圣人向来爱热闹,让他一个人在宫里,他也呆不住。”
刘弘点了点头,哭笑不得的继续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父皇也明白这个。但御医说皇祖父当下不宜劳累,而且这天气日渐寒冷,万一到时出了事可怎么办。”
皇帝的顾虑贾琮能理解,老爷子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正值恢复的关键期,哪里敢再折腾。
不过养病养病,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这事没法说,就让两位至尊自己去折腾吧。
“嗷呜!”
闻声识人,原本正在院里玩耍的大猫头顶两只小猫猫跑了出来,凑到了刘弘腿边蹭来蹭去。
这是自己的三号铲屎官,好些日子没见了,赶紧宠一宠。
“猫猫!”
小公主眼睛一亮,指着大猫头顶上的小猫咪,奶声奶气:“猫猫,猫猫……”
院门门框上出现一颗脑瓜,忽闪着眼睛打量着刘弘与贾琮抱着的小公主,嘴巴一瘪。
三哥竟然抱着其他女孩,委屈!
“惜姐儿什么时候来的?”
贾琮有些懵逼,宫里来的嬷嬷不是把几个姑娘都叫去演练迎驾的流程了吗?怎么还剩下这小小的一只?
“四哥,是我家小妹,宁国府嫡女,家中排行四姑娘。惜姐儿,这是四皇子,快快见礼。”
听到贾琮的提醒,惜春暂时放下了心里的委屈,屈膝行了个万福礼:“拜见四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不过五岁大点的小姑娘,刘弘也无需避讳,反而主动打了声招呼。
他虚扶了一下,笑说:“叫我四哥便好,快快起来……”
说着还摘下腰间挂着的玉佩,递向惜春。
惜春没有接,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贾琮。
“四哥豪富,惜姐儿拿着便是。”
贾琮帮惜春接下,小心放在惜春的荷包里。皇子的玉佩都是有特定的纹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惜春挡下劫难来。
惜春又一拜谢过刘弘,这才跟贾琮小声说:“宫里的嬷嬷好吓人,我的脚都站痛了,林姐姐帮我说话,才跑了出来。”
院子里既然没有其他女眷,那也方便些。
他将刘弘迎入小院,直入房中歇息。小公主比惜春还要小上两岁,惜春有了当姐姐的机会,方才被夺走哥哥的委屈早就扔到了犄角旮旯,带着小公主跟大猫小猫玩了起来。
屋子里的炉火已经烧了起来,暖意融融。地上铺着厚实的毯子,两个小姑娘直接席地而坐,玩的不亦乐乎。
刘弘有些羡慕贾琮小院的自在,感慨道:“最近我可被礼部的人折腾惨了,仪程之繁琐,世所罕见,我觉得比皇帝当年登基还要麻烦的多。”
“那是肯定,当年陛下是临危受命,一切从简。”
贾琮煮茶的手艺是黛玉一把手教授,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大家风采,让刘弘心旷神怡。
他将一盏茶递到刘弘跟前:“说起来东宫将立,四哥的婚事就该准备了,可我怎么还未听到选妃的风声?”
“你怎么也提这些烦心事?”
刘弘的脸上露出一丝烦躁,苦涩说道:“我来你这本就是想着避一避这些烦心事的,今日不许提起这些。”
贾琮心领神会,看来皇二代的压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未来的东宫太子已经开始要承受即将到来的责任了。
太子妃、太子良娣等等,都将是维护国朝统治的工具。什么情情爱爱,已经逐渐离他远去了,能不烦心吗?
像前世影视剧、女频小说里的那些,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兄弟阋墙、国朝不稳的事情,在大夏绝对不可能出现。
若是有那样的女子,绝对活不过一日,就会被太上皇或者皇帝秘密清除。
残忍,却又极其正确。
“对了琮哥儿,我来还有一件正事要跟你说。”
刘弘撇开心中的烦心事,转移了话题:“魏师给我送去了一封帖子,说是过些日子是他七十大寿,请我到时去他家中赴宴……”
贾琮惊叹老爷子的大手笔,点了点头:“我也收到了,前两日去拜访时,大相公就将帖子直接给了我。”
刘弘看了看地上玩闹正嗨的两个小姑娘,压低了声音说道:“拜寿本是常事,但我听说魏师准备到时向孔家发难,是不是真的?”
“半真半假吧,大相公要干一票大的,而且是跟莪一起!”
贾琮没有隐瞒,凑到刘弘耳边开始嘀嘀咕咕:“大相公这是在为新政做准备,他打算先一步解开束缚在文人身上的枷锁……”
当年太上皇为何要挑选魏庆和主持内阁,主要是因为老爷子不属于朝中任何一党,却有桃李满天下,足够有威望、有能量稳定朝堂。
而且在太上皇看来,魏庆和性子稳重,不会像毛头小伙子那样,动不动喊一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等变法之语。
但其实在魏庆和的心中,始终压着一桩心事。
他是真正的寒门子弟,国朝承平百年,立国时太祖制定的很多规矩已经不符合当下的情况了。
大夏若不变法,五十年后,百姓将无可耕之田,朝廷将无可收之赋,军中将无可用之兵……
百十年后,大夏定然会陷入历朝历代的覆辙中,天下烽烟四起,中原又将兵荒马乱,说不定汉家江山的倾覆就在旦夕之间。
之前他一直将这桩事压在心底,是因为那会二圣临朝,朝堂不稳。
如今圣人逐渐隐退,皇帝执掌大权,他自己已经古稀之年,再不疯狂一把,就没机会了。
哪怕在他的手中,新政最多只能开个头,老爷子也打算为后来人立下一个榜样一个规矩。
贾琮替刘弘分析道:“若我猜的不错,大相公这是准备为新政提前造势,同时也想给四哥招揽一批可用之才了!”
啊?
刘弘有些心惊,他下意识的摆手:“我招揽人才做什么?父皇春秋鼎盛……”
他老子刚刚亲政不久,他自己都还没正式成为储君,他招揽人才做什么?
便是他成了储君,那也不能这么早就给自己揽人,万一被有心人挑拨,父子之间生出嫌隙岂不是要遭。
“四哥想哪去了,你是不是忘了大相公还有一重身份?他老人家是你的老师,大夏太子太傅!”
贾琮被刘弘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不得不解释道:“前日大相公跟我说,东宫将立,四哥的手下总不能连几个得用的人都没有。而且陛下亲自跟他说了,让他在年轻仕子中给你找几个有才华的人,充入詹事府。”
詹事府至今大猫小猫三两只,朝中那些人,皇帝又觉得都是官场老油子。
思来想去,皇帝老爷还是打算让魏庆和在民间选择几个有才华的愣头青,就像他调教贾琮一样,让刘弘自己去调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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